喻商枝看不见,可不耽误他察觉到掌心下的婴孩体温滚烫。
“今日下了场急雨,怕是染了风邪。现在要紧的是下针放血,把热退下来,止住抽动,等明日再去抓药也不迟。”
一屋子里好几人,喻商枝乃是主心骨。
温野菜听到这,问道“可要准备什么”
喻商枝没客气,吩咐道“开药箱,取针囊予我。另外打一盆水,且银针都要过火炙烤。”
很快,温二妞去院子里端了一盆水进来。
喻商枝用皂角净手后擦干,让白屏把孩子抱得近些。
温野菜举着油灯,从针囊里取出一根针,烤了火,转而递给喻商枝。
三个大人,再加上温二妞一个小丫头,大气不敢出,齐齐盯着喻商枝的针尖。
喻商枝看起来太过可靠,一时间竟没人顾得上询问,一个瞎子如何下针。
事实上,这对于喻商枝不成问题。
他自幼学针法,闭着眼都能找准人体穴位,无论大人孩子,都是练习过千百次的。
能看见时,他目测即可丈量穴位位置,这会儿看不见,以指丈量,同样十分熟练。
高热针刺放血,需取十宣穴。
十宣穴如其名,是指共十个穴位,位于十根指头的手指尖。
针刺时,要按照从拇指到小指的顺序,依次而过。
十指连心,焉能不痛
不过小蝶哥儿烧得厉害,已是没什么力气哭了。
针尖刺下去的一瞬,白屏几乎不敢看,这针刺在孩子的指尖,如同刺在他的心尖。
胡大树立在一旁,将夫郎揽入怀中,不住安抚。
他是当家的汉子,不能胆怯,借着略显昏暗的灯光,看向喻商枝的动作。
既是担忧,也是仍对喻商枝怀揣些许不信任。
今夜把孩子交到对方手里,全然是由于并无其它更好的办法。
就算连夜赶路,去别的村寻草医,乃至去镇上看大夫,怕是半路孩子就不行了。
哥儿生育不易,成亲三年,白屏才怀上一个小哥儿。
他娘不乐意,日日在家里给屏哥儿甩脸色。
哥儿没有奶水,家里条件好的,会去买羊奶或者借母羊拴在家里挤奶。
条件差的,就只能喂米汤、糊糊。
斜柳村的二柱子家养羊,村里哥儿生育就是去他家挤奶。
每次羊奶买回来,更是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胡大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一个哥儿而已,早晚要嫁出去,就是个赔钱货,何必花那么多钱喂奶
最近胡大树正憋着火气,想着等蝶哥儿再大一点,就带着夫郎孩子分家。
偏偏这时候孩子生了急病,花钱都是次要的,他们夫夫年轻有力气,也攒了些家底。
他最怕的,是救不回来。
可伴随时间的流逝,看着喻商枝的动作,他突然又生出希望。
只见这外面来的小郎中,虽然目无焦距,可动作却熟练得很。
针刺孩童指尖若蜻蜓点水,仿佛眼皮子眨两下的工夫,就已经结束了。
挤出来的血洇在一张旧布上,被温野菜接过丢进一旁的水盆里。
指尖的伤口只一点点,不需要按压,不多时就会自己止住。
喻商枝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道“放血这就算成了,且观察一会儿,屋里有些凉,得弄暖和些,还需下一回针。”
温野菜不假思索道“这不难,我去点个炭盆。”
温三伢体弱畏冷,开春之后家里依旧备着木炭。
这也就是温野菜家常年有病患,才有这条件,换了别家,就算是隆冬也断断烧不起木炭。
炭盆很快端来了,木炭堆在铜盆里,泛着红汪汪的火光。
温二妞裹着外衣,在外面关紧了堂屋的门。
又指使二黑去门后的缝隙前趴着,一下子连最后一点风也挡在了外面。
屋里的气温升上来,小蝶哥儿的外衫也被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