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知榆不是没见过世面。
但从外婆那里收到用印着“旺旺”两个字的红色编织袋装着的粉色裙子那天,她还从编织袋里掏出了一瓶,湿漉漉的、用红色薄膜塑料袋套起来的玻璃瓶装橘子汽水。
甜腻的、橘子味的、湿浸浸的海洋味道。
喝了一半,对着太阳的玻璃瓶,竟然还折射出了斑驳的、庞大的光束,将阴沉空荡的练习室耀得透明又绮丽。
那天。
她把来自大海的橘子汽水喝完,把玻璃瓶留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擦得锃锃亮亮,放在练习室里的窗台上。
每次太阳落下来,就会有灿白日光被折射,偶尔还会有彩虹落到她空荡孤寂的练习室里,落到她被磨破的脚底。
每一次踮起脚尖,就像是踩在彩虹上。
这是来自北浦岛的世面,是十一岁已经在学跳舞学美声被父母严格控制体重保护嗓子,所以规避任何饮料和高热量食物的游知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来自大海的吸引力。
上面的标签写着“白橘子”三个字,应该是一个很小众的本地牌子,其他地方都找不到。
后来。
她长大了,严格控制她的已经不是父母,而是她自己。这次,坐在来北浦岛的巴士上时,她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没事去这么偏的地方做什么”
她懒洋洋地看着车窗外飘过来的大海,说,
“去喝橘子汽水。”
和二十岁那年,她推着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和行李箱,坐上开向北浦岛的大巴时,给她妈游丽羽的回答一模一样。
三十二岁,她再次从北浦岛收到一瓶橘子汽水,还附赠一根很浮夸的粉色小美人鱼吸管。
桑斯南并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偷偷塞到编织袋里的橘子汽水,真的被游知榆收到,也不知道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是什么时候在北浦岛风靡起来的。
只知道。
在一斤猪肉只要五块,一大盆蛤蜊只要两块的2002年,两块五的橘子汽水,对那会兜里零花钱存着都打算用来买奥特曼卡片的她来说,是舍不得消费的存在。
第一次喝到橘子汽水,是在春华阿婆家,她穿着粉色的小短裙。后来,她将小粉裙还了回去,也狠着心咬着牙买了瓶橘子汽水,塞到了里面,一同还给了春华阿婆。
这是她对橘子汽水印象最深刻的回忆。
眼下,好像又多了一次。
惊讶的眼神在姿态矜贵的女人眼中一划而过,接着是用湿浸浸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玻璃瓶,纤薄的唇轻启,说了一句谢谢,再接着轻轻张唇,抿住了那根可以称得上是艳粉色的吸管。
可这样的颜色出现在女人唇边毫不突兀。
女人微微低着头,橘色液体在吸管下颜色又深了一层,顺着吸管向上流动,莹湿了那微张的红唇,钻入那或许软绵得不像话的口腔。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后,女人像只优雅的慢条斯理的猫儿,舔了舔自己的唇,然后将将水涔涔的玻璃瓶递送到她面前。
“还剩下一半。”
她盯着她说,微湿的红唇、被水沾湿的发和停留在玻璃瓶壁上泛着粉的手指,无一不诉说着隐秘的吸引力。
桑斯南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她看着女人手中的那瓶橘子汽水,里面剩了一半的橘子汽水轻轻晃动着,在日光下泛着浅金的光。
“愣着干嘛”女人无意地舔一下唇角,又轻轻地抬起狭长的眼,稍微凑近了点,问她,“不渴吗”
这下,突兀的渴意从桑斯南喉咙里窜了上来。
忍不住垂眸,手指快要贴到冰凉的瓶壁,唇也快要触碰到吸管。
目光却突然瞄到那根粉吸管上沾着的唇印,很轻微,却显眼浓郁,让她伸出去的手指倏地缩了回来。
心脏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