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雾气散去前,天幕晦暗,飓风呼啸,带着凛冽的咸湿气息,在城市的高空无休止盘旋。
仰头瞻望之时,恍觉自己处于漩涡中心。
清水善走出最后一节攀升的台阶,站在天台上。
他居住的城市有无数座高楼,在每一座高楼上俯身下视,都会看到钢铁都市的“绝景”,可没有哪一座像这一座一样,沉默在斑斓的霓虹灯外,犹如与喧腾人群擦肩的老僧,而他脚下的天台,就是老僧孕育的舍利,舍利离真佛更近,天台离喧嚣最远。
“真美啊。”
天台打破静默,不,打破静默的是重重雾气背后的男人,他站在天台的防护栏外,正举目远眺。
“你是谁”清水善发问,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回应除了他的除了风声,就是重新回归的沉默。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遵循毫无由来的微妙暗示。
或许过了几个小时,又或许只有不长的几分钟,黎明前的晨曦总是吝啬于施舍它的光辉,但好在雾气终于散去,这让清水善终于得以窥见那个等待已久的人影。
那是一个在水墨中化开的年轻男人,从头至尾一身捉摸不透的黑色,他的双手插在迎风飞舞的长风衣口袋中,在空旷的天台上站成了一具鲜活的雕塑。
他的身姿挺拔却落寞,明明在渐渐明朗的晨曦中背影单薄,却无由来令人幻视他身后沉重而庞大的负担,仿佛背负着世界汹涌的恶意。
“你”
终于,在这个一个不成词汇的音节后,那个古怪的男人转过身来,在光影变幻的晨曦下,清水善才看清那头他误以为是黑色的蓬松头发,其实是蜷曲的茶色。
他的表情难以形容,似乎在笑,又收敛地露出不成形的忧伤。他审视世界的眼神轻蔑又无趣,但不知为何还带了点斩断眷恋后的了然。破晓的微光自遥远的天际渐渐铺陈,扫上他挺拔的鼻梁与眉骨,划开泾渭分明的两半。
也是这时清水善才惊觉,这个第一印象一身黑色的男人的左眼和颈项上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脖子上搭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飓风吹得漫天翻飞。
但是随后,红色的围巾随风而去,仿佛一条连接世界的纽带骤然断开。
黑衣男人的嘴唇翕动,清水善没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很快他也不必纠结了,因为下一刻,这个古怪的男人竟仰面从高楼上跃下
世界在此刻扭做一团,黎明、晨曦、飓风、红围巾,一切寡淡的意向被这轻描淡写的一跃狠狠粉碎,如同在冰冻的海面上投掷的巨石。
破冰之后,波涛汹涌。
周围猛地暗下来,清水善突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肺叶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每一丝可供呼吸的氧气都被无情压榨。他的眼前是一片猩红的光斑他的身体在跟随这个世界一起崩塌。
生理的疼痛令他不禁泻出破碎的呜咽,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只能任凭铺天盖地的绝望将他淹没。
这究竟是来自于谁的绝望
清水善猛地起身,冷汗已浸透了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