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沉沉的重病区与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病患产生的化学反应是,医生们的早晚查房多了许多投诉。
有些轻描淡写。
“13床那个病人啊,一有空就逮着我聊天,越到晚上越兴奋,我伤口还没长好呢,再陪他熬夜熬下去还得再住一礼拜,医生,你帮我旁敲侧击一下,说我的病情其实没表现得这么乐观,让他换一个搭子,拜托了哈医生。”
有些暴跳如雷。
“医生他怎么能当着我爸爸的面说什么真羡慕你时日无多,还给他指路怎么能在护士的管控下拿到镇静剂让他离我们远一点最好别再出现了”
总之在经过几次病床调换之后,太宰治成功拿下来了病区里唯一一间单人房,舒舒服服远离各位七老八十的病友们,自成一方天地。
“午餐,蟹肉罐头,晚餐,蟹肉罐头,夜宵,蟹肉罐头。”清水善拿着太宰治列出的饮食清单,朗读出声,就凭护士们能放任这位取消统一配餐,他就知道太宰治没少在护士姐姐面前卖脸。
“有问题吗”太宰治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仰头看着医生,两颊被嘴角推着上扬,让十几岁少年开始消退的婴儿肥又明显起来,“要红底金边东京限定的那款”
“虽然蟹肉的蛋白质含量占到了7580,是优质食物,但是制成罐头之后为了确保长期储存不变质,钠含量超标,而且一天三顿蟹肉罐头三大营养素里碳水和脂肪的含量都没有达标,又严重缺乏膳食纤维”清水善放下手中的清单,在此之前他已经用眼神在“蟹肉罐头”这四个字上划上删除线,“顺带一问你最近的大便情况如何”
“大便”二字意料之中让太宰治两瓣唇尴尬地抿起,他嬉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囫囵回答,“情况良好劳您关心。”
“但是就要蟹肉罐头就要蟹肉罐头”少年在床上撒泼打滚,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条蛆虫,只露出一只哀怨的眼睛,“你已经拒绝给我买蟹肉罐头整整两天今天我一定要吃到”
医生对少年的撒泼行为不为所动,他抓住棉被一角,一把抽掉裹在太宰治身上的障碍物,迫使对方与自己坦诚相见,自然,隔了病号服。
清水善用眼神传达了安稳躺好不要发疯的信号,在太宰哼唧唧的嘟囔中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换药包和绷带,清理了床头桌面的杂物,暂且作为换药的操作区。
那一夜在急诊病房匆匆一见,清水善关注的重点主要集中在肝脏的挫裂伤,太宰治落水后的其他外伤都由急诊医生处理了,现在病人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些外伤自然也全部归他管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身上除了新鲜的外伤,还有许多陈旧的伤痕,有些愈合良好,只留下浅浅的疤痕,有些结痂未久,似乎稍一用力还会崩开,这么密集的伤势,像是主人公经历了一场间断出现的刀子雨。
所以宽宽松松的病号服下并非少年人青春可人的美丽酮体,而是遮掩丑陋的层层叠叠缠绕的医用绷带。
揭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清水善取碘伏的姿势刹住,他眼前是一个更加新鲜的沿皮纹走形的切割伤,不深,但依旧在渗血,形状不规则,一时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造成的。
清水善看了眼太宰治,后者正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换药服务,对自己身上新出现的伤口全不在意,不,或者说他正以挑衅地眼神回应清水善的问询。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他总有办法在严格管控刀具的病房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问就是在实验哪一种死法无痛又有效,但是最近伤口出现的频率与清水善拒绝为他蟹肉罐头的次数一样频繁,帮他包扎好后不过一个小时又故意把绷带弄散他在用这种行为控诉医生的独断专行。
“真的这么喜欢吃蟹肉吗”清水善拆开换药包,将碘伏棉球挤在洁净的一次性换药碗上,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蟹肉罐头更好吃的东西了”太宰治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