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中国,”清水善也夹起一筷青菜,放在米饭上,眼神渺远,“很久之前。”
他很少回忆曾经,这和他那个每天睡前都要复盘一遍今日发生的事的师兄不同,他相信师兄的磁盘记忆理论,但更相信没到老态龙钟的年纪大脑不会轻易罢工,那些记不住的、被遗忘的,只是因为不重要罢了。
而这碗蟹粉豆腐作为某种启动程序指令,调出了他的回忆。
那段儿时远渡重洋去往中国,在老师的抚养下长大又重回日本的记忆。
清水善看了眼太宰治,对方看上去对这个“很久之前”并不意外,于是他便自顾自继续,“老师腿脚不便,但很喜欢料理,我那时候不愿吃东西,他就一个菜谱一个菜谱试,后来我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但是没他的手艺。”
医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明连铁锅和铁铲都是一样的。”
何止道具相同,连螃蟹都是清水善现买现蒸现拆的新鲜货,如果太宰治早一步进来,他甚至能看到医生用剪子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掀开甲壳扯出蟹肉,态度谨慎堪比上台手术。
现在那堆蟹壳蟹心蟹肺一股脑全部进了垃圾桶,太宰治看见了,鸢色的眸子中微光闪动。
“如果觉得还能入口的话多少再吃点吧。”清水善擓了几勺蟹粉豆腐搅和起米饭,就着青菜快速解决了午饭,“吃完回病房,碗放着不用你处理,我一会儿再收。”
中午花了太多的时间对付口腹,他还没完成明天带教的要用的t和教案,得抓紧了。
离开休息室之前,清水善被叫住,背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如果最近有不认识的人上门找你签什么合同,不要答应,无论是什么合同。”
“什么意思”
“怕你被骗嘛”太宰治好心地眨巴眼睛,一派纯真,他懒洋洋地趴在餐桌上,用筷子扒拉着快要见底的碗盘,直到再没有撩到什么整块的固体,又叼着筷头,用牙关控制,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清水善看着对方,依旧不明所以,他能感受到,太宰治生硬地穿插进他的生活和工作,大概另有所图,但他不是很在乎。与太宰治相处的日子让清水善幻视曾经投喂过的野猫,对你喵喵叫是种恩赐,给你一爪才是常态,但你固执己见,死性不改。
太宰治当然比野猫更甚,清水善不止一次觉察到对方在暗中观察自己,他不知道对方在考量什么,这个浑身上下都写着神秘的少年丝毫不透露有关自我的任何讯息。
他仿佛亲切地愿意让你摸摸头捏捏脸,但其实靠得再进,手里什么也抓不到。
不过现在有些不同,野猫没有上蹿下跳,他慵懒地支棱着脑袋,冷冰冰的眼睛好像被饭食的热度氤氲出光泽来,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少年气。
清水善想上手抚摸,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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