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色彩的人,那一刻面孔近乎狰狞,像是素白的宣纸上凶狠泼开的墨汁,涌现出巨大磅礴的惊慌、绝望和愤怒。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异种。
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定会死的话,死的是他就好了。
那一瞬间,许西柠的记忆像是被利光破开了一道口子。
她想起展星野带着她从霍府离开以后,有那么一阵,不知道为什么,她周围也变得很黑很黑。
她喊了救命,于是黑暗像是蛋壳裂出缝隙,橙色的路灯渗透进来,照亮青年温柔的黑色眼睛。
当时那个雷雨交加的楼梯道里,真的是全然的黑暗吗
记忆仿佛从漆黑的水底浮出,露出同样一双,永远真挚,永远执着,永远注视着她的眼睛。
等他们上到五楼,正看到初三一班门口,一群人围着展星野和另一个同学起哄。
那个同学在展星野面前手舞足蹈地发疯“拜托我们做了三年同桌诶三年诶展星野你没有心。”
许西柠把心事抛到脑后,跑过去,笑眯眯道“哟,怎么了,打架吗,我爱看。”
那个同学见是许西柠,立刻声泪俱下“我刚刚看到展星野在找教室,我就笑他说贵人忘事,教室都不知道是哪个,结果他问我是谁我是谁”
“或许是开玩笑,阿野记性很好的。”许西柠余光瞥见展星野在焦虑地掰手指。
很好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忘了
其他同学都挤上来“我呢我呢我总能记得吧我收了你三年语文作业。”
“还有我,咱俩一起跑4x100接力的,我第三棒你第四棒。”
“我俩军训的时候住一屋啊你就睡我上铺,别搁这装了。”
展星野求助地看向许西柠,许西柠其实看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但她也觉得好笑“不会吧也不至于一个都不记得。”
一群老同学看不出真受伤还是假受伤,反正叫的是一个比一个欢。
展星野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我失忆了。”
一群人不信“你以为拍电视剧呢,还失忆,我看就是同学感情淡喽。”
许西柠高一在荒山上被蜘蛛妖袭击的那一次,展星野损失了几乎所有的触手。
他的记忆均匀分布在身体里,除了储存在核心里的重要记忆,他几乎忘记了初中小学和童年所有的生活,同学,老师,课本上的知识,或是生活里的细节。
在温南森抱走许西柠之后,他一个人挨到天黑才支撑着下山但他发现自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他站在夜晚的城槐江岸边,茫然地看着万家灯火,茕茕孑立,像是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孤独亡魂。
这个城市埋葬着他的父母,还有除此以外他唯一记得的人。
离开初三一班,在校园里闲逛的时候,许西柠全程都很担忧他的脑子。
一会儿问“你还记得后山上那个凉亭吗,我们在里面偷偷打游戏。”一会儿问“你还记得北门小窗口吗原来我们经常在那里买奶茶。”
这回展星野倒是什么都记得了,许西柠还是不罢休,嘚吧嘚吧,问题跟连珠炮一样多。
展星野忍不住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我都记得。”
许西柠被他打断,猝然回头,撞见满山银装素裹的雪景映衬中,被风撩起的额发下,一双英挺的漆黑眉眼。
展星野的眼尾弯起一点点弧度,好像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无可奈何地脱下鞋,踏着江水向她走来。
他嗓音低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卷着雪粒的冷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纷纷扰扰,掀起回忆的纱账。
就在这个学校里,当时的他们形影不离,度过年少的青春,直到他们渐行渐远。
当时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彼此错过的八年。
好像什么东西在许西柠心口重重敲了一下,一下子酸涩难抑。
她慌张地回头,胡乱指了下学校的后墙,找话题道“那个墙我们之前经常”
“翻墙出去。”展星野顿了顿,声线微微压紧,“高一的时候我不在,你一个人翻墙翘课,摔断了腿。”
黑瞳隐晦地带了脾气,默默盯了她一眼,“为了给温南森过生日。”
许西柠“”
喂喂倒也不用什么都记得这个可以忘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