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是真的巴亚金的额吉为了替他赎罪,投胎成了母牛了”“原来真的有佛在”
一旁的马贼也跟着跪地忏悔“我们以往作恶多端,害苦了大家,虽然受到了圣僧的度化,可死后还是要堕入地狱,受到苦楚。这都是我们该受的报应,我们不敢埋怨,可是我们的亲人”
他一行嚎啕大哭,一行道“求求大伙儿,给我们一个弥补大伙儿的机会,让我们的至亲从折磨中解脱吧。”
自此之后,他们就在营地中帮助弱小,行各种善举。只消五天,营地里的老老少少就对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还将那头牛送给他们。他们俩抹着泪,千恩万谢,一走回马贼的营地,立马就变了幅嘴脸。他们吊儿郎当道“一群蠢蛋,连牲口喜欢舔盐都不知道。”“嘿,这可比去偷要快多了。”“还不会被打”
昙光见到这样的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月池道“这牛不能吃。眼皮子不要这么浅。要成为坐寇,才有源源不断的供品,这才哪儿到哪儿。”
马贼们此刻对她已是奉若神明,再加上还有其他肉吃,一口就应下了。就这样,马贼们去各个部落,用各种手段传播昙光师父的英名。尽管实际上昙光本人还在营中当阶下囚,可在名义上,他在这片草原上早就成了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化身。
就连永谢布部的亦不刺太师在听闻大师的教导后,也甘心皈依,成为佛前的护法者。他要在部中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让所有人都聆听到圣人的教诲。
这在昙光看来,这一切真真是滑稽到了极点。佛的奥妙至理不被人接受,李越的坑蒙拐骗却被人奉为圭臬。他的苦苦劝说因对汗廷无用,所以被弃如敝履,可因有利于永谢布部争权夺利,所以又被抬为法旨。他以为,自己只要像遍照师父一样,以诚度化,多行善举,一定能感化顽恶,可李越却将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诚挚、他的慈悲,原来真的连狗屁都不如。世上的人们,他们宁愿去闻狗屁,也不愿听他的良言。
他的懊恼实在太过深重,当他看到大波大波的牧民到他的居所外来朝圣时,这种痛苦升腾到了顶点。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佛来。他眼前的是一场极度荒诞的木偶戏,李越是提线人,而他、包括这千千万万的民众,都是她手中的玩意而已。
她这种手段,比真刀真枪更可怕。人心甘情愿走进她的圈套,还以为是指引的结果。这些可怜的百姓,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奔向佛国,奔向自由,殊不知他们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他由别人想到了自己,道德究竟是什么,佛理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世上是真有佛,还是连佛也只是一个揽权的工具,一个名义上的符号。佛的教义流传,究竟是因为其是至理,还是因为它只是对当时的皇帝有用。
昙光的信念彻底地崩塌了。后来,他已是骨瘦如柴,身形摇摇欲坠,可凸起的颧骨上却因激动蒙上了胭脂般的红晕,就像濒死的蝴蝶,有一种病态的美感。对于月池要他讲经的要求,他表现出高度的排斥。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究竟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光,何为暗,我已然不知了。试问这样的我,又怎么能去讲经说法呢李御史,李老爷,我求你高抬贵手,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月池却道“和尚,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这是无法逃避的。”
昙光彻底绝望了,他晕厥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了李越的侧颜。昏黄的烛火下,她的神情沉静,颇有一番神圣凛然。可他看着她,却无异于瞧着一个魔鬼。他在山中救下奄奄一息的她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救回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
月池察觉到他的动静,她没有看向他,手上继续翻着书页,口里却道“你有没有听过罗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