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之民祭拜神灵,也讲个等价交换,他们愿意供奉的前提是,这位神能帮助他们解决其人生困惑,脱离生存困境。要是神灵验,自然香火旺盛,神不灵,就立马叫你滚蛋。3
月池道“所以,你认为,上位者的喜好,不可能动摇儒教在民间的地位。”
谢丕一震,他思忖片刻道“的确如此。”
月池一笑“可按你的说法,世人也同圣上一样,不会将名教视作金规玉律,反而更讲求实用。那如果有一种名,在一些黔首眼中,比儒教更能给他们带来福祉呢”
这一语好似石破天惊,谢丕霍然起身“你在胡说些什么”
月池指着正在沸腾的土耳其壶“你可知,这壶是从哪儿来的”
谢丕瞥了一眼“左右不过是外洋之物。”
月池徐徐道“这是奥斯曼使者,献给皇上的礼物。你可听过奥斯曼之名”
谢丕心中忽然涌现不祥的预感,这让他一时张口结舌,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月池道“奥斯曼是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大帝国,把持着东西文明的陆上交通线。佛朗机人为何只能被迫走海路,就是因为他们在陆上走不通。如今,这么一个强大帝国的使者,路途迢迢地到这里来,献上大批的贺仪,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谢丕的嘴唇微动,他指着壶道“他们,也习回回食”
月池道“你说,要是外来的和尚助百姓打跑敌人,开关纳财,而我们自己的和尚反而固执己见,任由东南之乱蔓延下去。老百姓会觉得,哪家更会念经呢”
谢丕一时冷汗直流“含章,你不能任由事态这样下去这会引起大乱子的”
月池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这好似一盆冷水浇下,谢丕陡然冷静下来,他难掩复杂地看向她“你在诈我,你希望我们谢家,去替你镇压江南官场。”
月池苦笑着摇头“江南官场,早就不是你们一家可控的了。即便谢阁老宁愿自绝基业,也要坚持闭关,这也只不过能稳一时而已。到了年底,那些盼着拿到奖金的官员,会将你父亲拉下马来。除非你们能点石成金,否则中央与地方的这场厮杀,在所难免。届时,乱象四起,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出现我所说的那种情形,也不是不可能。”
谢丕的面色铁青“你早就知道代价,却仍选择一手促成。你可还记得,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月池淡淡道“代价是必须的,至少如今是可控的。正因我也是读书人,所以才明白,圣贤之言不是教条,不是一成不变的规训,而是能够适应环境变化,能够发展焕发出生机的。”
她道“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八股文章,害人不浅吧。”
谢丕喃喃道“你还是没有死心。”
月池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时人不再固执己见,我们的圣贤之道、端木遗风,比这些又何止好上百倍千倍”
“别再拘束于眼前的蝇营狗苟了,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才是读书人真正的本分啊。”
谢丕一震,他的眼中冒出火光,可又转瞬一逝“可这,谈何容易。单凭我们”
月池一笑“谁说只有我们,王先生极重教化,如今仅广东一省的书院就有七十二所,大家各抒己见,思考儒学将来的出路,其中不乏有真知灼见。”
谢丕倒吸一口冷气,不声不响就能建下这么多书院。他沉默良久,方道“那你,究竟想让我去做什么呢”
月池道“谢家子嗣中属你官职最高,文名最盛,有些事只能由你去动手。一是和王氏子一道,差人去约束族人,抽身乱局,谢先生、王先生俱是我的师长,我实不忍看他们晚节不保。”
谢丕渐渐放下戒心“这个不必你说,我也会即刻派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