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心的彩舟之上,送完福枣之后,圣人连同众宰相等已经先行离去,如今这彩舟上,最高位的,只剩下太子元珩与其生母许德妃。
太子将舱门掩上。
门内,是他泪水涟涟的母妃。
母妃的哭诉犹在耳旁
“你为何要给却月做脸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反而得罪了熙河他们。你虽是太子,可如今世家的权力是很大的,圣人也对世家礼遇有加,明明春狩时为你邀了那么多的贵女,为何你就不能娶世家贵女回来
倒只得了个寒门之女真是叫人耻笑
你已经因为你没用母亲的出生,被人嘲笑了半辈子;难道还要再娶一个没用的妻子,再被人嘲笑半辈子,也带累你的几个儿女
莫非你就真不想洗掉你脚上的泥了
去求求圣人吧,求圣人收回成命
去娶端木桃”
太子阴沉着脸。
周围没有人敢上来打扰。
他径自走入自己的舱中。
他的舱中,铺着最柔软的丝绸,垫着最华贵的皮毛,点着最馥郁的熏香,挂着最美丽的装饰,奢华贵重已极。
但这些并不是元珩为自己准备的。或许就像母亲说的一样,母家寒素的他,腿上挂着泥点,欣赏不来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
这是他为自己婢女准备的。
他有一个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的婢女,叫聆聆。
他装点这些,大多数时候,是为了给聆娘最好的歇息环境。
聆娘虽是婢女,却养得极好。
头发乌黑,肌肤雪白,弱质纤纤,不盈一握。
但受太子如此盛宠,她却始终乖顺规矩,从不与人多见一面,从不与人多说一句。
元珩进来了,坐在位置上。
那待在角落丝绸堆里的聆娘,便循声过来,将头亲密依偎在太子膝上。
元珩抚摸着聆娘乌黑丰茂的长发。
她的长发披洒下来,像是一条黑色的织毯,厚厚盖在他们身上。
这种舒适的环境里,太子脸上的阴沉,化作了刻薄的冷笑。
他心中的话,终于能够无所顾忌地全部倾吐
“为什么要给却月做脸怎么不娶端木桃呵呵”
“熙河先时还在这里指点江山,一面说郑峤是个世家里没用的郑武夫,一面嫌弃端木桃血统不纯、性子跳脱,不足以匹配郑峤”
“可笑,可笑至极我身为国之储贰,不堪配的端木桃,配五姓的一位普通男丁,还险些配不上了”
“寒门之女,寒门之女怎么了那个寒门之女,是虞尚书的女儿,虞尚书年纪轻轻,便已经参掌机事,父皇对他显然有大用。若是父皇像世祖一样用起寒门来,世家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五望,五望又怎么样当年世祖横空出世,不照样杀五望之首的汝南索氏如杀一鸡耳”
“如今索氏安在”
“早已化作冢中枯骨,坟上野草了”
他如此大发雷霆的说了这么多犯忌讳的话,而伏在他膝上的婢女,却始终没有言语。
只是时而拿脸颊擦擦他的膝盖。
像是亲昵着主人的宠物。
元珩心中的怒火,也随着这倾斜出来的话语,渐渐平复。
他抚了下聆娘的头发。
聆娘便知他的心意,将头抬起来。
那张没有见过阳光的苍致的脸上,一双眼睛大大的。
大而无神。
他的指腹去碰触那双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