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坐一站一仰一俯,昌乐长长的眼睫投下暗影,唇角弯起笑意捏上她的脸颊,“那”
如同哄小孩子般,她的语调温柔又无奈,“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哭鼻子后悔哦。”
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儿了吗
要知道,长穗虽然是少女之态,实则已近千岁,大了昌乐不知几百岁。感觉有被冒犯到,她拍开颊上的手咬字清晰,“本仙子从不后悔。”
随即问了句“外面下雪了”
昌乐轻挑眉梢,“还没呢。”
那就有些怪了。
长穗站起身,宽大的红嫁衣拖地,细细柳眉轻颦听着门外的喜乐,刚刚随口胡诌的紧张,这会儿好像成真了。
捂住慌乱跳动的心口,长穗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恍惚想起小徒弟叛逃宗门前,说要送她一份新婚贺礼。
当时他说这话时,敛睫笑着语调轻散,似认真又似负气下的玩笑。如今再回想起来,长穗竟觉得戾意深重满是恶念,让人无端瘆得慌。尽管不相信小徒弟有胆回来作乱,但她还是多问了几句宗内布防。
如今兄长重病,谨慎些总没坏处。
昌乐为她挑选着最后一支珠钗,细细回着还不忘帮她装扮。左右没听出差错,长穗轻声嗯着却还是心中难安,烦躁抓了抓裙摆,“等忙完阿兄的事,我定要把那小孽障抓回来一顿好打。”
早不闹晚不闹,偏要在兄长出事、神剑宗危机的时候发疯叛逃,她那几百年的教导真是喂到狗肚子里了。
昌乐没吭声,轻轻的气音听着像嗤笑,又像是恨极了的冷哼。
她那小徒弟的叛宗,对整个神剑宗都是极大的打击。
吉时到,凤鸟拉着轿辇停在门前,发出嘹亮的鸣叫。
哪怕宗内对这场婚事各怀态度,但众人还是提起笑堆聚在门外。正值冬日,门外阴风肆虐,屋檐上积压的黑雾沉重欲坠,剥夺了神剑宗原有的昌盛生命力。
今天着实算不得好日子,看样子要下雪了。
长穗推门踏出,身上的红嫁衣拖地乘风,如烈焰的火红幻出点点焚象。
在众人连声的祝福中,昌乐扶着长穗坐上轿辇,她没再说一句话,望向她的漂亮眼睛又好似有千言万语,沉沉浓稠变得不够清澈。
“一会儿见。”珠帘撩在眼前晃动,长穗松开昌乐的手,纯净笑靥被珠帘打散朦胧。
昌乐也跟着她笑了,一步步退下轿辇远去,她轻声回“一会儿见呀。”
神剑宗的宗主大婚,如此盛大的喜事该在主殿举行,但因桓凌病重无力折腾,便将大婚定在他所居住的问道峰举行。
长穗与桓凌亲近,自幼与他住在同峰,为了迎合时辰,她特意选了稍远的山峰作为出嫁地,又让凤鸟拉着她多盘旋了片刻,等时辰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往问道峰驶去。
“吉日辰良,满堂生辉”
“盟结良缘,乾坤定奏”
伴随着声声唱和,轿辇停在大殿入道,长穗深吸一口气踏下阶梯。
在沉积欲坠的天色下,长穗拖着冗赘嫁衣缓步穿行,她途经迎风而动的喜幡,迈过了血艳宽长的地毯,看到了大殿中央迎接她的阿兄。
他面朝着她,原本挺拔修长的身姿因阴煞之气变得羸弱瘦削,使得身上的喜袍宽松沉重。因距离太远,桓凌面容苍白五官稍显模糊,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带有缥缈虚幻之感。
凌凌珠帘摇动坠坠,似乎也恍散了长穗的心,她想起兄长重病初醒,得知自己要通过合修渡引才能保命的震惊抗拒,当时阿兄问她,“穗穗,你不介意同我合修,是因舍不得阿兄死,还是舍不得桓凌死”
有区别吗
长穗轻轻抿唇,又想起刚刚同昌乐的谈话,就连她那小徒弟叛宗前,两人也因这件事吵了数次,那个大逆不道的孽徒,当真是翅膀硬了她管不动了,发起疯来竟敢以下犯上。
他竟然敢对她。
对她
唇齿无意识咬紧,长穗强迫自己先将小徒弟抛到脑后,集中注意应付这场婚礼。只等大婚结束,她就可以同阿兄合修,帮他引渡阴煞之气保命了。
这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