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绽放。
这一夜很短。
晨曦乍现时,段重明甚至还有点儿意犹未尽,觉得自己顺手的节奏被照亮,却不得不暂时停手,与虞别夜一起隐匿去了少和之渊的外门破屋之中。
这一夜也很长。
他有点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这会儿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磕灵草,疲惫才后知后觉如潮水般翻涌入他的四肢。他琢磨片刻,冷不丁开口“你们少和之渊这么多长老的吗怎么感觉笼火烧不尽,天明吹又生的。”
虞别夜在低头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卸下来,握短刃的时间太久,手会脱力,所以他用绷带将短刃绑在了掌心,刃柄的花纹几乎要刻入他的肌肤“八个堂,每个堂二十五个长老,还有数不清的执事。别急,还能杀好几个夜。”
段重明有些咋舌。
转念又反应过来,换做是合虚山宗,恐怕长老的数量也只多不少。
毕竟这可是拥有数十万弟子的庞大宗门,每个堂口之下的弟子数量都过万,更不用说还有无数外门弟子。如此庞然的数量之下,一个堂口有二十五名长老,确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能说不定还忙不过来。
段重明看着天光渐亮,还有点没散尽的兴奋“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人死了会搜山吗我们会被发现吗”
没有人回应他。
段重明侧头去看,却见虞别夜已经斜倚在门框边,闭上了眼,呼吸趋于平稳。
人生第一次经历了这么刺激的夜,杀了这么多人,还在热血沸腾激动不已的段重明“”
怎么这事儿到了虞别夜这小子那儿就变得像是流水线
白天睡觉晚上杀人如此娴熟
也没听说这小子是杀人狂魔啊,怎么心理素质比他好这么多呢
段重明不服。
段重明也试着也跟着虞别夜一起闭上眼,也变成一个熟练的流水线作业者。
闭了会儿,又睁开。
怎么办,太兴奋,睡不着。
虞别夜确实睡着了。
当然并不是段重明想象中的那种娴熟的在白天补眠入定,晚上杀人如切瓜的流水线作业。
从那日招魂幡展开,幡中世界的记忆回到脑海后,他的记忆就一直都有点混乱。
在对殷家的黑衣杀手进行了搜魂,再读了一遍别人的记忆后,那些冗杂的画面比之前更多的翻涌了出来,直至将他的所有思绪都填满,让他难以分辨虚实。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突兀进入他脑海中的记忆,什么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
他没有杀过这么多人。
那一日杀余梦长老时,他看似镇定,实则在遇见凝禅时,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都在颤抖。
后来,后来他也确实杀过几个想要在秘境之中图谋不轨杀人越货的邪修,但也不过寥寥。
又怎么会将这一套杀人的动作进行得行云流水,甚至在杀那些长老的时候,杀出了一种无聊和熟手的感觉,好似他早已将此处屠成过一片血海。
血海。
猩红,绯红,笼火的红。
虞别夜闭着眼,冷风从并不牢固的门框缝隙里透入,挂在他的面颊上,冰冷让他颤抖却也清醒,也从杀人后的那些战栗甚至奇诡的快感中冷静下来。
但视野里还是那片挥之不去的殷红。
他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样漫山遍野的火色。
虞别夜一度以为那是不知从何而来,强行入侵了自己记忆的邪祟,抑或是虞画澜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但火色被风吹开后,拖曳着长剑站在山崖尽头的,是凝禅的脸。
她半边脸上都是血,有些摇摇欲坠,身后的那只巨大的战斗傀他没有见过,却莫名觉得熟悉,好似那只战斗傀的整个制作过程他都有所参与,否则也不会在看到那只傀的傀身残破凋零的时候,有一刹那的心痛。
凝禅走得很慢,她每走一步,剑身上的血都会向下流淌得更多,有风吹过她的头发,然而她的头发也已经被血凝结,几乎要挡住视线。
虞别夜倏而意识到,凝禅上的这座山,正是画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