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哐”地关上窗子,锁上挂钩,再拉上窗帘。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束光从窗帘缝隙泄下来,灰尘与布绒被染成金色,飞舞着。
沈悬低着头,不知道在气恼什么。
他聪明的小脑瓜,骤然失去运转,懵懵懂懂,磕磕绊绊。
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私。
沈悬觉得,他有罪,罪不可赦。
开学沈悬升入初二,学业越发紧张。
李飞光帮不上忙,干着急,只能安排每周吃两次鱼,给弟弟补脑。
每回看沈悬温书、写卷子,他都觉得,弟弟的小脑袋瓜,在呼呼冒烟,脑浆子都快烧干了。
沈悬从小爱吃鱼,李飞光挑了二年刺儿。
李飞光爱吃鱼眼睛,知道有成语叫“鱼目混珠”。
洪潮街遍地鱼目,只有他的宝贝弟弟,才是正宗珍珠。
九月底的一个傍晚,初二加课刚结束,还要上一节自修。
各科老师进出,发下一张又一张卷子。
同学们长吁短叹,一个个像是被抓来修长城的苦力。
沈悬坐第一排,教室门半掩着,外面起风了,带着一股土腥味,是落雨的味道。
突然,班主任推开门,脸色紧张,径直走向沈悬。
她摁下沈悬的笔,低声说了句话,就拉着他往外走。
同学面面相觑,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将沈悬拉到走廊上,只说模糊说李飞光老爸落水了,叫他去看看。
沈悬才十六,没有完整经历过死亡,朦胧中只觉不好,却也抱着落水被救的想法。
他跑到排洪沟,那里聚着一堆人。
沈悬看见李飞光的背影,在蹲在地上,守着一块白布,在打电话。
他以为大哥的背影,永远
会是宽厚踏实的,充满安全感。
而这一刻,他在大哥的背影上,读出了孤独与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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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死了,半夜醉酒跌进下水道,卡了两天一夜,才冲进排洪沟里,被人发现。
李飞光拦着,沈悬没见到尸体,只听人说,泡胀得不成样子。
李飞光老爸是外来户,没有亲戚,但他为人不错,来帮忙的街坊邻居不少,也算走得热闹。
出殡那天,兄弟一人披麻戴孝,李飞光打幡,沈悬捧相。
孝子摔盆时,沈悬就站在大哥身后。
他听见大哥小声说“老爸,一路走好。”
那是李飞光这么多天,第一次叫“老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他眼硬,自始至终,一滴泪都没有掉。
倒是沈悬,哭得无声无息,他在替大哥哭,大哥心里面是想哭的。
阴阳先生选过下葬日子,骨灰就寄存在火葬场。
李飞光开始一点一点,收拾老爸在家里的痕迹。
一个人,一辈子,留下的点点滴滴,像植物的根须,扎进家里每个角落。
剪刀、粉块、皮尺、纸样,好看被珍藏的布头,老旧的服装杂志,各种纽扣分门别类,手工烙的盘扣,繁复精致。
李飞光从早上,收拾到晚上,再到月上梢头。
老爸的痕迹越发清晰,儿时记忆,伺机而动,在黑暗里狠狠地咬住他。
他累极了,手掌掩住眼睛,坐在楼梯上。
沈悬端着一碗清汤面,里面有颗又大又圆的荷包蛋。
他在一楼楼梯口,站了好久,面都要坨了。
“哥”沈悬走下楼梯,与他错开一个台阶,也坐下。
李飞光搓了把脸,敷衍地“嗯”一声。
他不愿弟弟看见他的脆弱,以后,他还要顶着天,撑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