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面上云淡风轻,跟着曹寅到了乾清宫。
说起来也是新奇,这竟然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到乾清宫。曹寅领她进的是偏殿勤懋殿,据说是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地方。另外一个偏殿是南书房,皇上会在那里同大臣下了朝之后单独议事。
“皇上,人给您带来了。”
挽月不紧不慢,端端正正地按规矩给玄烨行了礼,“臣女瓜尔佳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了,赐座吧。”玄烨头也不抬,淡淡道。
挽月也不客气忸怩,就按顾问行的引导,坐在了一处椅子上。顾问行冲她温和笑笑,便到皇帝身边伺候笔墨去了。也不见有人给她上茶,曹寅呢就跟个门神似的,朝玄烨身旁一站,一动不动,很威武严肃,有点子仪表堂堂的意思。跟他平时私下里笑起来有如迎财神爷,跳起来又跟孙大圣上身了似的完全不同。
而玄烨看起来似乎很忙,头一刻也不曾抬,阅奏折的神情很是专注。挽月也不看别的,也不见被晾着的尴尬,只礼貌克制地看着对面的皇上,目光柔和平静,坐姿端正规矩,像在等着他的开口,并不着急也不见渴望。
二人就都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也不发。
不知不觉,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
顾问行酸了老腰和手腕,曹寅累了背脊和腿。
曹寅心道真行啊真沉得住气皇上,您快赐“药”吧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架子上的一座西洋珐琅报时钟,这也是去年内务府的人给弄来的,西洋贡品。皇上教他认,他费了老鼻子劲才习惯看,其实跟咱们的日晷差不多,都是个盘面但字儿太小了偶尔他在旁边,皇上阅奏折,会问他什么时辰了,他总不能一口报出来,皇上还说过他笨。可那纳兰容若一回来就认出了那个玩意儿,说在外头自己也见过。皇上一高兴,还赏了他一块怀表
至今,曹毅在勤懋殿看到这钟,心里都不大舒服。
好像自己的思绪有点跑偏了似的。
曹寅是真的腹诽皇上啊,您再不开口,奴才就要到下值时辰了。您不会让奴才迟回家吧郡主格格她们也要下学了。让人家挽月晚回去,多不好
顾问行手腕上时不时动着,脑子也飞快转着皇上这是故意晾着这位挽月姑娘呢也不知是二人之间有了什么过节,故意罚她。还是想磨磨她的性子。不过照这样看,他还真欣赏这位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烦躁。神色如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光是这份心性和定力,便是先帝在位时的很多妃嫔娘娘,都比不上。
不烦躁还顶多只能见得是大家闺秀懂规矩。最主要是,皇上突然召见,并未说任何由头。让坐下后又一言不发地晾着。常人心里都会忐忑惶恐,猜测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但这些似乎都不在这位姑娘脸上见到。她只始终淡淡,偶尔流露出一丝无聊罢了。
虎父无犬女,真不愧是鳌中堂的女儿
终于,曹寅
见到皇上批完了这一摞的最后一本,
,
而没有继续蘸砚台,他松了一口气。
玄烨微微抬头,偷偷打量她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仿佛真的信了曹寅的话,来吃好吃的东西,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他更从心底欣赏起她的这份定力来。
他以前就觉得,她一点都不怵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发怵,也是为了目的故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比如上次在八方食府,被他揪住了错处,她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时候是示弱的。
大多数时候,她同他就像两个地位从来没有鸿沟和高低尊卑之分的人,她敢于直视他,却并不倨傲,是不卑不亢。这点,在他看来最为难得。只有朝中的一些清流纯臣,像陈廷敬之流,才会如此,甚至还远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