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洒而下,长夜依然未消。
远方的鬼火已一簇接着一簇化为灼目的红莲,一直蔓延到我的前方。
数不胜数的绮丽花朵生长着扩散着,最后又在下一刻齐齐绽放,转眼间这里已是一片梦幻的花海群花已将天地吞噬,花瓣飘散在空中,直接送走了黑夜,牵来了黎明。从远处传来淡雅的清香,如今又是一年春回大地。
许多细嫩的枝条从地表抽出,不断生长又交织,沿着旧床消失的痕迹蔓延,最终在少女的身下构出一张翠绿的软床,柔软又沁香的繁花在枝条上绽放,在摇下花瓣落于软床之上后又悉数消失。
而此时树叶纷纷相接,化为轻巧的毯子落在沉睡的少女身上。
温和的阳光此时倾洒而下,而我与她的倒影已在树影之下。
一阵清风拂过,在繁花与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后,又是几处蝉鸣,远方隐隐约约有行路人的交谈声。
平淡又鲜活,包容并随意。
这便是我眼中千年前平安京的一角。
不远处的清澈小溪潺潺流淌,我望见落入其中的几片红枫顺流而下,于是不禁微扬纸扇戏言道“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闻。”
但是我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听到有人恍然大悟地接出“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等想起如今已无人陪我对吟和歌时,又听到了身旁少女的啜泣声。
若是要在一位普通人的躯体里强行再塞入两个灵魂,那么很容易对本体灵魂造成巨大损伤,自动陷入沉睡来减缓冲击显然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如今她依然双眼紧闭,只有眼泪缓缓顺着面颊划下,显然还未完全脱离沉睡状态。照理说此时距离动弹还需一段时间,但她的手指微动,吃力却执着地伸出,似乎想要试图抓住什么。
是看到了我记忆的缘故吗
当初我想着小姑娘天天睡觉也蛮无聊,多点影像好歹做梦也多个素材,于是便将自己的记忆向她全部公开,并给了她随时翻阅的权限。
我记性不差也并非失忆,只是记忆太多又放了太久所以需要时间来加载。如今距离醒来有一段时间,这项载入工作早已完成。
在仔细回忆了自己的过往后,我再次确定我的生平阳光至极,完全就是完美的梦中读物,其中不存在任何引起他人做噩梦的痛心故事。
所以为什么会悲伤
是梦到了她过去的苦痛,不想再次失去重要之物,于是如今竭尽全力伸出了手
翻阅她的过往对我而言其实是易事,但未经他人允许直接查看对方隐私实在失礼,显然不能这样做。
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就导致话语不知从何说起,我准备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来予以些许慰藉。
但是我又想到这种年龄段的小孩最不愿意被当成小孩,估计也不希望被年长者摸头,于是又收回了手。
隔了千年再来哄小孩,当初极为娴熟的事情如今竟也有了几分生疏。
这时我突然想起曾在大街上偶遇过的一位幼童。似乎是摔了一跤结果把自己摔疼,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口袋里的糖果早在去晴明家时便全部分完,就临场编了花环戴她头顶。
那孩子终是又笑了。
手上传来的轻柔触感将我带回现实,微微低头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编出了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小花环。
仿佛没有岁月的变迁,也未经历过时光的流逝,花环上的群花依然如千年之前般娇嫩,而我似乎也一如当年。
我将小花环轻放在少女企图抓住什么的手上,本以为抓住点东西后可以稍微减缓眼泪落下的速度,事实则截然相反明明手中已不再空无一物,她的眼泪却落得更加厉害。
虽然我知晓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其实已经有不少过了对花感兴趣的时期,但当这个事实明晃晃摆在眼前时,依然不由得感到几分挫败。
她身体的每一寸似乎都在诉说着对苏醒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