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诺斯面色惨白,形容狼狈,头颅生硬地垂着,维持着半跪不跪的奇异姿势,身躯本能颤栗、颤抖着,凡人一般无助。
那柄威力巨大,凝聚有万千雷霆的权杖散落在他的脚边,然而,他此刻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自如操控。
他的身体并不受意识控制。
所有的憎恶,所有烙印在灵魂上的屈辱、痛苦的记忆,都化作深深的、恐惧。
支配他的每一寸血肉。
对无形的、既定的命运的恐惧。
对深渊的恐惧。
克洛诺斯甚至没有注意那两道突然多出来的气息。
双生子已经站至克洛诺斯,原本需要仰视的、比他们高大许多的神的面前。
下意识的,少年们对视了一眼,又在目光相撞的瞬间默契错开视线,看向他们共同的目标。
紧紧牵着彼此,十指相扣的手掌不知何时分开了。
但不论是修普诺斯、还是塔纳托斯,都能听到彼此心脏清晰的鼓动。
它跳得越来越快,不再规律,又默契地混成完全一致的回响以及渴望。
“让我先来。”抿着嘴唇,修普诺斯不太自在地开口,“我来让他陷入沉睡。”
他清楚自己不太有优势。
“睡眠”无疑是温和的,尤其是和冥界的其它神,和他的孪生兄弟死亡相比。
这不妨碍,他迫不及待,带着几分渴切地想要在谁面前展现、向谁证明。
他抢先了塔纳托斯一步。
克洛诺斯惊觉到那股全然陌生的力量,试图用神力抵抗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宽柔、犹如羽毛落下的困顿包围了他,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闭上眼,把自己交给沉沦的主宰,摆脱悚然、可怖的恐惧,藉由睡梦中获得短暂片刻的安宁。
随着动摇,他的眼皮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凝滞、淤塞。
直到他彻底陷入昏睡,塔纳托斯才开始动手。
少年蹲下身,朝前一步,用神力凝作刀刃,探向神王的上腹。
作为儿子的克洛诺斯推翻了他的父亲,因而,他恐惧自己的统治会以同样的方式面临终结。
他取了瑞亚为妻,残忍地吞吃了瑞亚诞下的每一个孩子,直到瑞亚悄悄用石块代替了宙斯,侥幸让最小的儿子逃过一劫。
这就是塔纳托斯知道的全部。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更多的准备,但真正下手时,心中竟然全无波澜。
和那些行径无关,会被宙斯替代,完全是克洛诺斯咎由自取。要论残暴,塔尔塔洛斯在这方面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克洛诺斯的问题在于既不够强大,强到足以压下所有可能的叛乱,也不够谨慎。
担心重蹈覆辙,走上乌拉诺斯的老路,那为什么还要和瑞亚生育子女呢
血溅到脸上,沾染他的睫毛。
自始至终,死神的神色也是平静的,动作更不曾有片刻颤抖。
他一丝不苟地将那团充斥着躁动不安的神力的模糊血肉捧在手里,转过脸,无声询问站在身侧的孪生兄弟。
克洛诺斯几名子女的躯干和四肢早就被消融了,只剩下附着在神格上的意识。
“不用。”修普诺斯飞快撇了撇嘴,“这次算扯平。”
这是在说之前自己先动手的事。
“好。”
脑袋歪了一下,塔纳托斯这样回答他,然后,一步一步向远处的深渊之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