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无数次噩梦里,这些字句一次又一次重复,然后在这字句刺激出来的、所有人的负面念头都被极度放大的氛围里,他们狠狠地打了一架,随着鲜血的流出,在疼痛的刺激下,理智终于压过了贪,暂时回笼。
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这座山,离开这座山后,泉水的效应会逐渐减弱,只要能克制住自己,影响就会逐渐消失。
在离进山入口还有不到百米的地方,树上坐着一个人,无论是在当年还是在梦中,孟自秋自始至终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记得他的眼睛
眼尾与瞳孔都是瑰丽的赤色,像是燃起来的焰火,轻慢嘲弄,仿佛他们是手中的猎物、脚下的蝼蚁。
他抬手,水流在他指尖聚集,然后乌云弥漫,天上下了一场雨,雨丝落到伤痕累累的一组人身上,在他们脚下冲刷出暗红的水洼。
“走不了了”身上到处是伤痕的小老头忽然叹了口气,他看着孟自秋胸口处仍旧在往外渗血的伤口,“自秋对不住啊,没想到在要退休的时候,还做了这么件错事。”
“孟老大,嫉妒过你是真的,佩
服你也是真的。”
“组长,
被你管来管去偶尔是会心烦,
但我真的很喜欢,很高兴。”
每个人都只仓促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们齐心协力地将孟自秋往后一推,特异组每组最少五人,是为了保证每组里都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属性,在关键时刻可以缔结阵法。
即使被贪泉浸染,他们还是在最后做出了决定保下孟自秋,将消息带回给异处局,这也是眼下局面的最优解。
没有人说什么“你走我留下来断后”或者“要死一起死”的矫情话语,只有沉默展开的阵法和一身伤拼命往山外跑的孟自秋。
恶意之中有真心,真心之中有恶意,善与恶同时存在。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人类。
代表着生命印记的光点一个一个灰下去,言语化成的刀剑却深深地留在了心上。孟自秋当年同样年少轻狂,拥有着剑修一往无前锐气的同时,也拥有一身的臭脾气,同伴用言语筑成刀剑伤害他,他便同样回以森冷利刃,将同伴伤得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逃离,或许在任务结束后一次聚会里,或许在伤口好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中,或许在一次夜间会谈下,这些问题都会被摊晒在阳光中慢慢抚平。
可是,没有机会了。
留下的伤也好,吐露出的攻击也罢,都已经随着生命的消失,画下了戛然而止的句点。
他做的是正确的选择,但他再也挥不出年少时的剑。他心中的那把剑以言语为锁链,以他转身离开放弃同伴为牢,被永远地困住了。
好像和五年前无处次噩梦里一样,一模一样的话语要再次响起
同样都是剑修,凭什么我蹉跎到将近退休还是组员你年纪轻轻就是组长
“同样都是剑修,你做的比我要好太多了,长江前浪推后浪,我可以放心退休喽”
管东管西这也管那也管,死了算了
“管东管西这也管那也管,孟老大你到底是我组长,还是我爸呀”
不就是剑法好吗瞧你那副拽样
“剑法好就这么拽,不过我剑法要是这么好,我能拽到天上去”
怎么没捅准啊朝着心脏捅啊
“怎么忽然捅人啊再偏一点就要捅到心脏了”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交替着,让人分不清梦境中真实的声音究竟是哪个。
梦中渐渐起雾了,遮盖了梦境中的视野,而后,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眼尾与瞳孔都是瑰丽的赤色,像是燃起来的焰火,轻慢嘲弄,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孟自秋心中恨意翻涌,可他唤不出那把剑。作为剑修,无论出自什么理由,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同伴,就失去了持剑的资格。
白茫茫的雾气开始变成血色,有红色的水流蜿蜒到他脚边,雾气变得稀薄,他隐约间看到地上横躺着五具尸体和他
重回山里的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手中的剑芒明明灭灭飞快闪烁,可剑却始终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