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像个物件一样被人玩弄,喜欢时捧在手心,厌倦时便像今日那个被割下舌头的正旦。
堂溪涧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一条命的去留。
眼前的黑暗终于有了颜色,然而却是暗红粘稠的,像极了血。
祝卿梧又想起了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起的那条舌头,湿滑粘稠。
明明上午还能唱出好听的戏曲,下午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口腔。
多年的辛苦全部白费,那人再也不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而这只是因为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可是堂溪涧不会在意。
上位者怎么会在乎下位者的悲喜
眼前的红色愈来愈深,仿佛有了生命,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祝卿梧有一瞬间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明明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看过太多血腥,却没有一次能让他产生这样大的反应。
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地回了堂溪涧的寝宫。
堂溪涧正在批阅奏折,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最平常不过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祝卿梧望着他,兀得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那恐惧来的太快太猛,竟然在短短一瞬间便将他击垮,祝卿梧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腿一软,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有时也能听见耳边传来堂溪涧和太医的声音,断断续续。
有时什么也没有,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从未像今日一样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醒过来,哪怕余生都被拖入这无尽的黑暗中。
但他终究不可能睡一辈子,在昏迷的第三日傍晚,他还是醒了过来。
余晖透过洁白的窗纸照了进来,将屋内染成温暖的黄色,旁边坐着手捧药碗的堂溪涧,看见他醒来,眼中瞬间闪出一抹带着悲凉的喜色。
“阿梧,你醒了。”堂溪涧说着,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
祝卿梧下意识轻颤了一下,想要将手抽回去,但因为没有力气,怎么也抽不出去。
堂溪涧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对他说道:“朕知道那日吓到了你,是他们办事不力,竟让你看见了那些脏污的东西。”
祝卿梧望着他,摇了摇头,“那是舌头。”
堂溪涧见他似乎是在害怕,于是起身坐在榻上,温柔地将他拥进了怀里,“是不听话的舌头。”
祝卿梧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我并没有在意。”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可我在意。”
“声音对名伶来说是第二条命。”
堂溪涧眉目低垂,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似乎并不在意,“阿梧,我只在乎你。”
如果是很多年前的他听到这句话或许会高兴。
而如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猜不透堂溪涧口中所说的“在意”的分量。
是一两、二两、还是三两
又会在什么时候被耗尽
曾经他们在离桧宫中淡化的阶级在如今重现显现,横亘在了他们中间。
祝卿梧已经分不清堂溪涧叫他“阿梧”时叫的是他,还是在唤一个仆役。
他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不过是这皇宫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宦官而已。
祝卿梧有时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烂到了底,受到惊吓便能缠绵病榻半月有余,有时又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好到不行,事到如今竟还能强撑着继续拖延下去。
大概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祝卿梧从床上下来那日觉得自己身上都透着苦气。
今日是阴天,外面刮着风,但祝卿梧却还是想出去走走。
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劝他别出去,毕竟病了这么多日,怕他再被冻病。
只有一个小宫女找来了狐裘为他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