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政和十三年,德宁长公主奉君命,领部下回朝。
晨雾弥漫,青山重叠相映,清脆翠鸟响彻其间,回声空旷,掀起湖泊层层涟漪。
露水打湿的青石台阶,被踩出阵阵脚步声,人数虽多,却不算杂乱,毫无虚浮之意,像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聚在一块。
可说话声却焦急气闷,一个接着一个。
“殿下您说句话咱们好不容易打下兖州,占了豫州,让那东楚屁滚尿流举起白旗,哀声求和现在却”
“是啊殿下,咱们这番折了多少弟兄用命搏回来的城池,结果陛下一天三道圣旨,硬生生将咱们逼回来,连殿前召见都没有,就让一个小太监通知咱们来玄妙观。”
“说什么怕浑身煞气冲撞了陛下,让我们先在观里住上一段时间,我看他们就是故意”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旁边的青衣女子拉住身边黑脸壮汉,刚制止便瞧见那领头、不吭声的女子利落转身。
她鸦羽发丝以绸带高束,身穿赤红蟒纹圆领袍,袖子以银纹臂套束起,同样式腰封侧挂唐横刀,浑身泛着股凌厉的威迫感。
因站在高一阶的条石,她比众人都高了一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眼看着众人。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噤声,各自低头、偏过视线,不敢望她。
那女子也不说话,单手搭在刀柄上,她五官深邃,艳而矜贵,一双凤眼微微上挑,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刀山血海中凝出的冷厉融到一块,越发让人生畏、不敢直视。
“殿下”那青衣女子小心翼翼开口,像是众人中地位最高的,离对方也最近。
钟觉予这才扯了扯嘴角,声音僵冷,像是掉入冰窟窿里滚了圈,说“尔等所言,孤怎会不知”
“玄妙山上一千二百道台阶,你们边走边说,愤愤走完一半,可哪一道青石阶能替我们说给圣上”
晨光落在她眉眼,眼波盈盈间,好似有一抹蓝闪过,分不清是水光还是瞳色。
话音落下,只剩下呼吸声响。
是了,大家气急上头,全忘记了面前人不止是他们的领帅、将军,她还是梁国的德宁长公主,召回的三道圣旨,是她谨慎侍奉的父皇急切写下,是她一母同胞的太子皇兄亲自递给钦差,不惜跑坏五匹好马,也要将她召回。
钟觉予抿了抿唇,捏紧刀柄的手未松,声音却缓了下来“你们也许久没回过家了,回去看看罢。”
底下的人闻言,顿时露出犹豫表情。
钟觉予挥了挥手,又道“那小太监只提到了孤,你们瞎凑什么热闹各自回家去,等楚国派人过来求和,圣上必然会论功行赏。”
话闭,她转身就走,独自踏阶而上,转眼就只能瞧见一单薄如纤竹的背影。
之前的那黑脸大汉本想往前,却被青衣女子拽在原地。
她劝道“殿下心中自有成算,我们只管照她说的做,
别去烦她。”
那人扯了扯手腕,却怎么也扯不出,只能闷闷道殿下身边总得有几个人才是,万一heihei”
青衣女子立马接道“我和修瑾会守在殿下身边。”
稍慢她半步的女子便点头。
众人瞧见这一幕,站在原地纠结半天,直到前面的背影彻底瞧不见,这才叹气跺脚,不甘心地转身往下走。
天大亮,白雾随之散去,只剩下寂静的林叶。
道观侧旁,百年的缅桂树如密林将道观围绕,浓绿树叶中的月白花瓣散出淡香,雅而不腻。
这是玄妙观中一景,据言是初代观主游历时,意外寻到的树种,种于道观周围,百年成一片,常有文人雅士专程赶来,讨要一朵缅贵花别于领口,半月不见枯黄。
玄靴踩过落叶花瓣,钟觉予心中烦闷,并未第一时间踏入道观中,反倒转到了这缅桂林中。
没等她缓过来些,就听见一阵树叶响动,钟觉予表情一肃,手握刀柄,眸中泛寒往上看去。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