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猜到这恐怕就是丹毒童子变成现在模样的根源。
“不,被挑中的是我弟弟,因为他年纪更小,身体也要比我好,但是他一直在哭,哭得很大声,然后抱着我娘,求求她不要丢下他,后来那个人不耐烦了,就指着我说,算了,要这个大一点的小子。”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儿,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丹毒童子却将那时的对话、情景记得一清二楚,又或者说他实在想不起记忆中那些人的模样,只模糊留下几个标签,比如他娘生得很俊俏,比如地主家供的饭能吃得饱饱,却很难吃,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地主家的猪和他吃一样的东西。
丹毒童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已经站不直了,因为连续说了好几段话,难受得捂住心口咳嗽起来,丝丝缕缕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流出,程宝舟看不清血的颜色,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鲜艳的红。
“我后来一直在想,那时我也该抱着爹娘的腿哭,哭得越大声越好,可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顶多被卖给地主当农奴,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位所谓的老爷其实就是掌管县城的县官,他与一个魔头合作,每过三个月就交给他一批童子供他炼药,而魔头则供给县官能让他因为早产体弱多病的女儿续命的药。
那位魔头,叫做丹毒老怪。
那天程宝舟并没有听到后续,原著着重描写的是丹毒童子的凶狠、邪恶、阴晴不定,以及叶渡等人与他的各种交锋和算计,直到最后他的尸体在火中焚烧,都没有写过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事。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主角叶渡走向成功的垫脚石,在许多年后沦为叶渡前半生艰难成长的经历中不起眼的背景板。
这就是他注定的命数。
回去后的她并没有睡安稳,醒来时有些烦躁,她想,她明明知道丹毒童子坏事做尽,是个不知折磨了多少孩子的恶魔,可有时却又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
收起你这无由来的同情心吧,程宝舟,现在不过是为了解毒暂且忍耐,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丹毒童子很快便准备好了化蛊需要的材料,在漆黑无光的室内,他让程宝舟盘腿坐下,掐指封住了她身上的穴位,一一揭开了自己面前的九个黑色小罐。
“接下来,我会一一在你身上种下九种毒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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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会十分痛苦,但我相信你能坚持下来。”
就如同当年还是稚子的他在漆黑无光的密室内被种下一只又一只的虫蛊,被老人苍老干枯的手触碰身体,血肉撕裂,直到他每一滴流出的血都染上丝丝缕缕的黑。
“凝神静气,程宝舟,你必须坚持下去,不要发出声音,你现在含住木龙珠,它堵住了你的喉管,有它在你不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会像当年的他一样,为了维持清醒拔掉了自己的指甲,咬断了舌头,拼尽一切记住了老人所有的手法、对毒术的运用
“程宝舟”他的声音如同黎明之前的黑夜里在敲击中发出悠长清鸣的梵钟,将她涣散的神志召回,迫使她重新挺直弯下的脊柱。
“坚持住,只剩下三只蛊,你必须坚持下来”他的嗓子已经开始嘶哑。
她必须得坚持下来,就像过去那个扛过了一切磨难的孩子,他依靠着极强的求生意志和自己那被对方看中选为药源的顶尖资质,熬干了眼泪,放干了自己所有的热血,在永远无法迎来黎明的黑夜攀爬
于是,他抬起了自己沾满污血的手,而面前是捂住自己喉管发出抽拉风箱般古怪声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