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想把迟莲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谁也不要见,谁也不能接近他,像保护自己的魂魄一样牢牢地将他圈在怀中,永远不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可是。
帝君静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迟莲稚气的侧脸,又看了看手中的花束,最后无奈地说“再乱喊称呼的话,就不把迟莲借给他们玩了。”
显真与他视线相对,二人忽然同时轻轻笑了一声。
那一日浓云烈火烙刻在彼此心头的伤痕,此后经年中绵绵不绝的痛楚,都如时光流转后春风再度吹开花枝,俱在这一笑之中释怀了。
迟莲的神魂还在成长时期,除了小部分时间被仙君们带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而且必须要回到帝君身边才肯安睡,哪怕中途离开一会儿,他也会自动醒过来,以至于帝君现在的主要事务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陪着睡觉”。
他和衣侧卧于宽榻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落在迟莲背后,有一搭无一搭地安抚着沉睡的小仙君,披散的乌黑长发落在身前,有一缕被迟莲握在掌心里,好像那是什么可以让人安然沉眠的法宝。
据帝君多日来的观察,迟莲其实并不是完全从头来过一无所知,他对降霄宫的仙君都很熟悉,第一次见面就可以随便抱随便拉手,并没有没有防备抗拒的表现,而对帝君更是天然地依赖信任,亲近之意远胜旁人。
不过迟莲之前并没有抓人头发的爱好,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偏偏添了这个习惯,还挺磨人。前几天帝君有事去见天后,既然是正式场合,便将头发用银冠全部束了起来,结果回到降霄宫后,迟莲过来抱他,伸手在半空里抓挠了半天,最后终于受不了,委屈得伏在帝君肩上哭了。
他从回到天上之后就没哭过,突然来这么一下,把所有仙君都吓了一跳。偏偏他还不能说话,说不出自己想要什么,就只会抱着帝君呜呜,把帝君呜呜得心都要碎了,翻来覆去无论怎么哄也不见消停。最后还是帝君自己想
起来他每次都要抓头发,当场拆了发冠,乌黑长发顿时像流水一样倾泻下来,轻柔地拂过肩头,扫在了迟莲挂着泪水的面颊上。
他怔怔地望着帝君的脸,忽然间忘记了哭。
就是从那天开始,似乎有某种沉寂了许久的东西开始松动,只是这感觉外人并不能体会,迟莲也无法用言语描述,唯一的迹象是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从过去五六个时辰,到现在每天至少要睡八个时辰。
梦里开始闪过一些模糊的碎片,他试着伸手抓住,却被陡然升起的灼痛逼得不由自主地松手。冥冥之中的本能在示警他远离,回到温暖安稳的现世之中,不要再强行唤起那些令他感到痛苦的过去。
梦外他是众星拱月的小仙君,无忧无虑地被帝君保护着,尘嚣和风霜都不能侵扰他分毫,没有造化弄人和天意无常,也没有求而不得和生离死别。
为什么不醒来呢
为什么要醒来呢
那一天他明知道自己醒来后将奔赴必死的命运,为什么还要挣扎着从美梦中脱身他入梦时手中空空荡荡,为什么没有抓住那人的一缕长发、一片衣袖,让他再等一等自己,不要独自去面对天地浩劫
小迟莲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帝君不在身边,他像梦游一样迷迷糊糊地从床下爬下来,赤脚踩着光洁冰冷的地砖,摇摇晃晃地摸向降霄宫主殿。
经过侧殿时,他脚下忽然一顿,被案上供奉的一把长剑吸引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