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娘子和绣娘根本没听懂吴蔚说了什么,张水生也只能通过吴蔚的最后一句话推断出一二,愈发钦佩起吴蔚来。
绣娘看着吴蔚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和吴蔚的距离好远,好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无影的天河,怎么都够不着。
她没读过书,不识字,连名字都没有,她听不懂吴蔚说的许多话,看着吴蔚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一向狂傲的张成对吴蔚心悦诚服的模样,绣娘便觉得自惭形秽,失落和迷茫萦绕在绣娘的心头。
吴蔚得了书,爱不释手,当即点了蜡烛粘到炕桌上阅读起来,这本书的确如张成所言,十分有趣,吴蔚很快就看入了神。房间里安静极了,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吴蔚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庄严而不可侵犯,所有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张水生指了指东屋的方向,默默退了出去。
柳二娘子也拉着绣娘坐到了炕的另一头,吴蔚背后的位置。
绣娘呆呆地望着吴蔚的背影,烛光给吴蔚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她背后的那只燕子正自由自在地翱翔着,就像此时的吴蔚一样。
绣娘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吴蔚,哪怕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朝夕相处。
同样是读过书的人,张成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狂傲不羁的,绣娘虽然总躲着张成,但她却看得出来张成对他们这一家子人时时透出一股轻慢,一开始对吴蔚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变了,不是张成变了,而是吴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张成不得不做出改变。
吴蔚和张成是不同的,对于他们庄稼人的事情,张成知之甚少,而吴蔚呢她了解绣娘大部分的生活,她会木匠活儿,会钓鱼,会打猎,会编筐,会做饭,同样会读书写字,可她却从未表露过半点傲慢。
与吴蔚在一起的每一天,绣娘都如沐春风,她的智慧,她的体贴,还有她时常引人发笑的妙语连珠,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绣娘经常听娘说“鞋旧穷半截”“人靠衣裳马靠鞍”,那个时候绣娘想,或许只有穿得体面,才能活的体面
可是,吴蔚穿的这身靛蓝色的棉袄有好多地方都被磨得发白,鞋子也旧到变形了,明明一点儿都不“体面”却连张成都对吴蔚客客气气的。
这夜,绣娘彻夜未眠,她一会儿盯着屋顶,一会儿转过去看看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吴蔚,直到天一点点亮了索性穿上衣服起来。
推开门,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绣娘来到院子里,蹲到地上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三条横线,这是绣娘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之一,她还想往下写点什么,手指却悬在半空中,如何都按不下去。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响,绣娘猛地转过头,看到吴蔚正微笑地望着自己,问道“玩儿什么呢”说完便蹲到了绣娘的身边。
绣娘有些慌,想要擦去自己写下的那个“三”却被吴蔚顺势抓住了手。
吴蔚用绣娘的手指,在“三”后面又补了一个“娘”字,写完后,轻声念道“三娘。”
这是吴蔚第一次叫了绣娘在娘家时的名字,仿佛有一根羽毛,划过绣娘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