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投降,搏一个高位,不好吗
就像他现在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文天祥如此冥顽不灵,非要给宋国殉葬
张弘范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文山先生,你在哪里不能当丞相,在哪里不能实现抱负我大元,有先丞相耶律楚材振兴儒学,你以后当了丞相,大可以放手施为,施行德政,何必再执迷不悟,为已灭之南国劳心伤神”
他恳切地说完这番话,等了很久。
但文天祥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好,好,好”
张弘范终于怒极反笑,摔门而去“希望你来日去了大都,踏上刑场,态度还能如此强硬”
于谦又等了好一会,见张弘范怒气冲冲地走上了另一艘船,要去查阅战果。
他见四下无人,缓缓推开门。
天色已然转暗,暮色西沉,属于宋国的那一轮太阳,将在今日以后,永远地坠入崖海深处。
文天祥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他容色憔悴,清骨支离,因长期的囚徒生涯而显出几分苍白枯槁。
唯独眉间风华如故,仿佛洗去经年的风霜,还是当年临安桃花满肩、玉树临风的士子。
史书说文天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俨然是个绝世美人。
于谦见过很多他的画像,书房中就挂着一幅。
这张画像在许多时候曾激励过他,不畏艰险,一往无前。
囹圄中,荒村外,沙场间,命悬一线时
他甚至还写了文丞相画像赞,“气吞寰宇,诚感天地。陵谷变迁,世殊事异”
但即便看了画像无数回,都没有此刻亲眼所见,来得摄人心魄。
于谦慢慢走过去,见文天祥在重新誊写那一首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
他的眼神寂静而哀伤,一笔一画,浸透了痛悼故国的沧桑。
“再等一会。”
文天祥见到自己案前投落了一片阴影,当作是张弘范派人来杀自己。
他头也不抬,冷冷道“写完这些绝命辞,便可以上路。”
可下一瞬,有一缕碎玉新雪般的泪痕自空中坠落,滴落在抄诗的纸上。
文天祥错愕地看去“你”
“文山先生,我”
于谦抬手一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脸上居然满是泪水。
他本是一个从容冷静,视刀剑如等闲的人。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辗转,风霜历练,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不过是受冤含屈投入死牢,不过是国家危难一力擎天,即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也不过是淡然付之一笑。
谋国而不谋己,惜苍生而不惜我身。
不过,如此而已。
唯独在此刻,于谦看着眼前人,忽而觉得有一种情绪在翻涌,无法抑制。
这世上,确然有一种热血的震荡、丹心的映照、不灭的星火,是可以跨越时空,形成千古共鸣的。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永存,正气长歌。
文天祥看着他,渐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从眼前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和自己颇为相似的风骨。
“莫哭”,他神色温和起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如霜玉的指尖。
于谦决然说“先生,我来带您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