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思量再三,觉得还是他的朋友董院使最靠谱。
茉莉花根,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不仅操作简单,而且只是拿一些花朵而已,也不会让看守他们的元军生疑。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文天祥。
先生微微沉吟“可以一试。”
又问“你之后有何打算”
于谦沉思说“有三种思路。一是隐居起来当遗民,就此终老;二是黄冠归故里;三是拉起一支义军,兴兵抗元。”
文天祥问“廷益更倾向于哪一种”
于谦静默了一会,从本心上来讲,他不想表达任何倾向,对先生的决策进行干扰。
但他毕竟是来参加副本的,一定要完成任务。
最终,他支颐看着先生说“当然是和先生一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当遗民了。往后岁月那么长,我还有好多东西不懂呢,先生可以慢慢教我,我总能学会的。”
“我看钱塘就很不错。”
“以前我总设想着,等致仕了,要回到西湖泛舟终老。”
景泰位面。
王文望着好友说这句话的样子,慢慢红了眼眶。
致仕西湖泛舟
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是于谦终此一生的求而不得。
那一缕孤魂客死京师,被他曾经倾力守护的河山天下所辜负,深恩负尽,终未能翻越千里,重返故乡。
王文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袖擦了擦眼睛。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转头,却发现景泰皇帝正凝视着天幕,无声之间,泪盈于睫。
王文“陛下”
朱祁钰背过身,轻咳一声“今日风沙颇为迅猛。”
王文看着艳阳高照的北平,保持了战术性沉默。
元军在崖山海战的战场上,持续做着各种善后和清算工作。
数月之后,终于开始拔营返回大都。
海上连日经行,等过江西庐陵时,已入盛夏。
距离计划中的建康城,不远矣。
庐陵是文天祥的故乡,张弘范知道必有乡亲父老来营救,给他全身都上了重重枷锁,关在船舱中,与外界隔离。
船停在岸边,许多人簇拥到码头
迎接,
目露悲色。
他们无比害怕和担忧,
文天祥,这位离开庐陵故乡、出走数十载的游子,此次一别,将成为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归来。
从此,山水相望冷,魂梦无还期。
一群士兵押送着他们坐车进城,进入馆驿。
这段路走得很慢,因为有太多的人涌动过来,围着车马,每行一步都围得水泄不通。
于谦坐在窗边,修剪着怀中一捧茉莉。
正逢花期,馥郁的幽香在风中宛转,白蕊落满衣衫,零落如雪葬。
“先生”
他轻轻地回过身,向被禁锢的文天祥描述外面的场景“许多人都在等你归来。”
千千万万的呼声绵延着,欲说还休,仿佛要化作无形的手,助先生挣脱锁链,飞向九霄。
文天祥闭目,感觉着故乡的风穿窗而过,簌簌作响。
依稀还如许多年前,在白鹭洲书院中读书的夏日,江流浩荡,烟鹊低飞。
有少年怀抱书卷廊下过,影落翠叶如星河,再回首却已故人不见,访旧半为鬼。
他轻叹了一声“经年已过,庐陵非那年的庐陵,我亦非当时的我,只恐相见不相识。”
“怎么会”,于谦立即说,“在岁月的急流中,先生一定是最被岁月所眷顾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