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后背一凉,汗衫被拉到了肩胛骨处,他皮肤生得白,中央的脊骨骨节像一个个算盘珠连成了串,藤条挥出的印记交叉,受力最重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后背传来贺岱岳指腹粗糙的触感,有些发痒,褚归躲了躲,贺岱岳逼近,低头朝他伤口吹气“好点了吗”
“嗯。”褚归放下汗衫,布料擦过伤口泛起阵阵刺痛,他转身对上贺岱岳心疼的眼神,笑意浮上嘴角,“我这点伤可比你的腿伤轻多了。”
“我皮糙肉厚的,你不一样。”贺岱岳在屋里看了一圈,“有药吗我给你上点药。”
“有,不过我想先洗澡。”方才哭久了,即使敷过热毛巾,褚归眼睛依然干巴巴的,他忍不住揉了揉。
“你后背有伤。”贺岱岳皱眉,十分不赞同褚归洗澡的想法。
“药在我爷爷那里,你去帮我拿。”褚归垫脚亲了他一口,贺岱岳愣了下,扭头走了。
后院正房以大堂为分隔,褚归住左边,褚正清在右边,临着做客房的东厢。虽然医馆主体是木质结构,但有大堂隔着,通常不闹出啥大动静,基本上是传不到对面的。
进了卧房,褚正清拖着步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床沿,安书兰顿了顿,挨着他坐下“你和当归说啥了”
看着陪伴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发妻,褚正清覆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据褚归所言,上辈子他去世后,发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随他而去,褚正清感慨地揽住了安书兰的肩头。
他和安书兰是民国七年成的婚,那年他二十一,安书兰十九。正值芳华的姑娘穿着大红嫁衣,牵着红绸和他拜了天地,烛光摇曳,红盖头下安书兰眉目含情,褚正清心头如同小鹿乱撞,脑海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眼前的姑娘,是要跟他过上一辈子的。
如今姑娘的芳华已逝,及腰的青丝成了齐了的花白短发,脸上皱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褚正清摩挲着安书兰为他操持了大半辈子家务的双手“书兰,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干什么。”褚正清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安书兰颇有些不好意思,“别东扯西扯的,你晚上抽藤条了吧”
“嗯,是我冲动了。”褚正清愧疚啊,一想到当归的眼泪和上辈子的经历他的心就跟被人揪住了一样痛,他可怜的孙子,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苦,“当归说他想去农村,我当时气昏了头,抽了他两下。”
怕安书兰伤心,爷孙俩一致决定对她隐瞒上辈子的事情,为此商量了一套说辞。
“哎,你你怎么能动手呢”安书兰急了,褚正清打人的力道她再清楚不过,当归后背指定肿了,“不行,我得看看去。”
“等等。”
褚正清拉住了安书兰,“当归要去农村你不介意”
安书兰重新坐下“你答应了”
“答应了。”褚正清叹气,把褚归治病救命的话复述给安书兰,“孩子大了,总归是上外面闯一闯的。”
安书兰沉默许久,褚正清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他明白安书兰的感受,养了二十几年的小鸟,要离巢了,肯定会不舍的。
“当归说去哪了吗什么时候走”安书兰擦了擦眼角,“去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他打算去岱岳的老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褚正清一一答了,至于去多久,能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
灯光越过门槛洒在廊下,过大堂的一段黑漆漆的,拐杖杵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贺岱岳五感敏锐,听见屋内两位老人的谈话,他故意放大了脚步声。
“褚爷爷、安奶奶。”贺岱岳敲敲房门,“褚归让我来拿药。”
药安书兰尚在反应,褚正清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白底青花的罐子,起身走到门口。
“麻烦小贺你跑一趟,我正准备给当归送过去呢。”安书兰抢了瓷罐,跨过门槛,“当归他爷爷脾气不好,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