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夜里,沈丹熹听到她爹爹和大舅议事,两人商讨到最后险些争吵起来,比起从前各地为王,今天冒出个东王,明天又冒出个西王,再隔天两个东西王都被灭了这样混乱的局面。
现今的天下局势开始有了明晰之相,各地松散的势力收拢,渐渐分裂成两党,一为荣朝旧室,想要重新振兴大荣,一则为想要推翻旧朝,建立新朝的起义军。外敌稍退,这两方便开始分裂争斗起来。
他们这个寨子苟安于这山间一隅,当两方战火渐渐逼近这个地界时,他们也得择一归属不可。
她爹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自是心向荣朝,把起义军都视作乱臣贼子,偏生她大舅是山匪出身,地地道道的贼子,看不上曾经被蛮夷打得屁滚尿流割地赔款的窝囊废大荣,两人没少因此发生争执。
寨子里这样轻松的时候,大概也没有多久了。
除了沈丹熹,没人能看见她身旁之人,她走在人群中,周围人都以为她是独自前来,时不时会有人簇拥上来邀请她。
沈丹熹见漆饮光被人撞了好几次后,只得低声凑近他耳边道“要不你还是变回鸟吧,他们看不见你,很容易踩着你。”
幸而现在人多,也分不清谁撞了谁,不然又得传出一波她身边有鬼的传言不可。
漆饮光闻言,收紧五指,更紧地握着她的手,摇头拒绝,“变成鸟就没办法继续牵你的手了。”
他仰起头,视线越过众人,虚虚地往一个方向扫了一眼,拜极好的耳力所赐,漆饮光能从周围繁杂的声音中清晰地辨别出远处的说笑声。
一群少年聚在一起,一边往这里打望,一边戏谑地拍着其中一人,说道“好小子,老大
头上簪的花是你采的吧我先前见你垂头丧气地出来,还以为你被拒绝了呢,没想到你还真成了。”
另一人道“这感情好,那你以后能不能给老大吹吹耳边风,让我们每天能少练一个时辰”
被围在当中调侃的少年便抬起头来,眼中又生出星星点点的希望。
怀玉让他把花拿走,叫他送给他喜欢也喜欢他的姑娘,但他没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他只喜欢她,所以临出门前,他还是将那一束花插在了院门上。
可他在人群里找到越怀玉,看到她头上的簪花那一刻,便知道了,她头上戴的不是他送的花。
她的发髻上压着几朵金丝棠,这花生长在峭壁上,他采花之时远远瞧见了,却没有能力攀上去摘下它。
她头上簪的,不是他送的花。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低声道“不是我。”
周围的说笑声一顿,众人面面相觑,疑惑道“不是你那还有谁还有哪个混小子背着我们去送花了”
簪花的越怀玉显得温柔许多,灯火映照在她笑盈盈的眼中,和平日里在武台上将他们揍得哇哇叫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许多热切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漆饮光见那群少年要往这里来,忍不住蹙眉,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道“放蝶了。”
这是花朝节上最引人关注的活动,白日里便有人去捉了许多蝴蝶来,待花朝节上放出蝴蝶,簪花的姑娘们都聚集在花神像前,谁头上簪花吸引的蝴蝶最多,便代表着受花神的祝福最多。
那喊声落后,无数的蝴蝶从暗处飞入灯火光影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漆饮光拉住沈丹熹的手,带着她穿过人群,沈丹熹只觉得眼前的光影一晃,视野里忽然填入重叠的枝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往下猛地一滑,幸而一条手臂伸过来,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
“小心。”漆饮光说道,“我们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