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坐在牌桌边沿,一只脚抵住桌角,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宽而瘦削的肩头搭着一股粗实的麻花辫,掩映住耳垂下两条红宝石耳坠。这成色极佳的鸽血红宝石也是她身上唯一明丽的颜色。
被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阿贾克斯只得不情不愿地迎上前去。他将右拳反扣于左胸,行了个标准的至冬国军礼,一如三天前初见时所作的那般。
“骑士大人。”
被突然这么唤了一声,莉莉丝那张苍白的脸上忽闪过一丝茫然。
过了好半晌,她恍然大悟似的“啊”一声,随即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把玩起指间的扑克牌。
“你叫什么来着,阿列克斯还是拉文克斯”
当事人还未来得及答话,桌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已经抚髯大笑起来。
“莉莉丝,你这不记事的毛病可真得改改了。”
他像是与莉莉丝颇为熟稔,开起玩笑来也毫无顾忌。证据便是,莉莉丝非但不生气,甚至还以一句半真半假的调笑接了回去。
“体谅一下,年纪大了,总归是容易忘事的。”
容貌昳丽的妙龄女子对着古稀之年的老叟说出这话,在场却无一人感到违和。
执行官骑士的年龄是个谜。
据从愚人众内部流出的传闻所言,她已活了整整上千年,四百年前被人从龙脊雪山底下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封在冰块里。那冰不仅火烧不化,就连锤子都砸不碎。
跟大雪猪王似的。
关于莉莉丝的流言总是层出不穷,且版本颇丰,像是笼在「骑士」这一符号之外的层层叠叠的迷雾。愈是神秘,便愈叫人生畏。
阿贾克斯不得不承认,在未睹莉莉丝的真容前,自己也有些被唬住了。
毕竟公鸡就曾对他夸下海口骑士不仅能凭一己之力无伤杀穿深渊,就连对抗魔神都不在话下。
然而现实却是
象征执行官身份的白斗篷被领口朝下扔挂在椅背,那圈极为稀罕的至冬蓝貂毛随意散开在地毯上。而它的主人却毫不在意,只顾眯着眼笑,并直勾勾地将手中的纸牌递到阿贾克斯眼前。
“小子,会玩四六扑克么要不要来一局”
早在两天前,阿贾克斯便已发现了端倪。
结束了深渊入口勘查任务的莉莉丝返回至冬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愚人众总部汇报工作,也不是觐见冰之女皇,而是去贝列夫湖畔钓鱼,顺带把阿贾克斯传唤了过去。
骑士部门从不搞形式化的入团仪式,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莉莉丝懒。
那日,贝列夫湖长达数千米的湖岸线被山脉环绕,其间零零散散坐落着数十座荒无人烟的岛屿。
全面冰封的湖景呈现出与春夏时截然不同的风貌,风雪偃旗息鼓之时,辽远的冰面映衬着雪山与碧空,天与地的分界线交合于一片纯粹的白。
而在湖面上,厚厚的冰层被人开了个直径十来米宽的圆形钓洞,中央漂浮着一叶扁舟,盘坐于其上的垂钓者缩成一团小小的白影。
“我叫阿贾克斯,是上周刚分配到您部门的新人。”
少年清朗的话音凝成白雾,扰乱了寒风,更惊跑了莉莉丝手中好容易上钩的鱼。
于是她转过一双微微蹙起的眉眼,看清少年的脸时,不满又迅速退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饶有兴趣的神色。
“你就是那个害得征兵团长叫苦不迭的毛头小子”
阿贾克斯心想,那是他们禁不住打,自己弱又能怪的了谁。
然而被莉莉丝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眸注视着,他竟莫名有些心虚。喉结一动,只滚出来一个“是”。
却不料女人忽然放下钓竿,倾身过来,眸中兴味更浓。
“听说莫拉夫团长的副官在逃跑时失手烧了他的假发,你跟我讲讲,他脑门上的圆形胎记到底有几个”见阿贾克斯半天不语,她又催促道,“快说呀,我可跟咱们团里的璃月伙夫赌了三箱陈年桂花酿呢。”
少年眉角一抽,拗不过莉莉丝的迫切,便伸出手掌比了个数字五。
女人唇角眼角的弧度被倏地扯平回去。
“行吧,真没劲。”
她垂眸盯着小舟下无波的湖面看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将少年唤至此处的真正目的“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阿贾克斯。”
“哪里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