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文书发往全国各地,各地的官员与军队按照他们忠心和能力,反应与效率也是不尽相同的。
但其中最快的绝对是孙翊,这位官员的防区原在朔州,而今朔州全线崩盘,他只有不足两千兵卒,不能以卵击石,因此立刻就赶往了忻城,与贺权汇合,准备协助他构筑对金防线。
然后就看了一回西洋景。
忻州知州府在办丧事。
准确说也没有真的办,门前看着一切正常,只是往里一走,就看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在那哭。
忻州知州贺权一身孝,一边揪花瓣一边哭,脚边还有个火盆,几个文吏模样的人也跟着在那低着头烧纸,脸上却没多少悲悲切切。
孙翊那一瞬间就想多了,想到了一些抬棺出战的古之义士,又想到了一些为了让儿子能尽忠报国,提前华清池东南枝的古之义士。
但再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孙翊觉得还是前者比较可能毕竟连灵位都没立起来啊这是哪家的孝子,爹妈死了不给立牌位的
孙翊正了正头冠,弹了弹衣袍,缓步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朔宁知州孙翊,领二千顺义军前来襄助”
贺公手持一朵白得透明的花儿,抬起模糊泪眼,盈盈地望向这位客人。
客人就吓得将正事都咽下去了,“尊府上这是,这是怎么了”
贺公哽咽一声,忽然向后仰倒。
烧纸的文吏就赶紧起身抢过来,将他扶住了往内室抬。
场面特别混乱,客人特别无措。
但仆役还没给抬稳,贺公突然就悠悠转醒了,大喊一声
“我这不忠不孝的罪人,你们放我死在堂前吧”
“贺公是为了忻州生民舍生取义”一个人大喊,“贺公此非不忠不孝,而是顺天命,护黎民,有远志,真不愧大仁大义也”
一片混乱中,几道目光悄悄落在孙翊身上。
孙翊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他不知道童贯下令将贺权家人带去了太原作人质,也不知道贺权搞这一出是准备提前给爹妈披麻戴孝,但他从只言片语中已经听懂了贺权的选择。
“此弃国弃家之举也官家此时必有诏于各路,旬日便有王师来援,”他说,“贺公一夕明珠暗投,便如江水不可复西,待贼寇败灭之日,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贺权从几个幕僚的怀里站起来了。
他穿着麻衣,眼皮红肿,看着像往个孝子的模样打扮,却满脸都是阴鸷狰狞。
“我不知王师何处,金人却将至城下,”他说,“足下以我为明珠暗投,却不比玉石俱焚更胜一筹”
这就是图穷匕见了,孙翊牙齿咬得咯咯响,环视周围一圈。
每一个人都在警惕地看着他,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是敌意。
他在这里找不到正义,但这个领过兵的朔宁军指挥知道,战争是有一种绝对正义在的
你胜了,在你能维持住胜利的短期内,正义无条件向你俯首。
而后自有青史做出评判。
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贺公尚未见金人一兵一卒,何以畏怯太过我领二千朔宁军出城拒敌,若我能暂退敌寇,王师来援,可保贺公家小得全,声名无恙,若我战死城下,贺公开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