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朝中尚无人知晓,你如何得知”
距离河间府只有五十里的任丘算不得一座大城,它的陷落原本也是悄无声息的。
完颜才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地的狼藉。
非常狼藉。
城上的守军尽力了,他们将一切能扔下去的东西都扔了下去,包括但不限于石头、滚木、热油、甚至是金汁。
因此打扫战场和辨认士兵身份就变成了一项很麻烦的工作,好在戎服上是有标记的,而这些已经躺在城下,或者缺少肢体,或者脑浆迸裂的辽人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能以体面的方式下葬了。
有人哭哭啼啼的“借个铲子来吧我弟弟还没到二十岁呢”
旁边的女真小军官路过时就粗鲁地骂一句,“狗一样的东西,还想要铲子呢”
完颜才听到了,眼珠动也不动,继续向前看,看夯土被他砸坏后刨出的缺口,那道巨大的裂痕上也布满了尸体,看起来就很像是神话中巨人倒下后的伤痕。
那是他亲手撕出来的伤口,他在三天前,也站在这个位置,指着那个方向说“宣和五年时,任丘暴雨,冲塌了一段城墙,就是那一段,让投石车往那里砸”
有兵士牵着马,带他慢慢地入城,马蹄踩过一段又一段泥泞而焦糊的血路,忽然有垂死的兵士被马蹄声惊醒,睁开两只浑浊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
“叛贼,叛贼”他的嘴也已经被血糊住了,一张开嘴,没有汹涌而洪亮的骂声,只有无尽的血沫,“你当死”
牵马的士兵赶紧拔了刀,准备再补一下,但那个宋军士兵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口气。
完颜才摸了摸自己的髭须,“只是个愚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他原本是个宋人,也有祖宗给他的姓氏,他祖上还给了他不少东西,比如说强健有力的体魄,灵活敏锐的头脑,以及诸如此类的天赋。
但祖上没给他一个好家世,叫他空有一身本事,只能蹲在河北的边境线上当一个小武官,每天看不尽军中的糟烂事。
无穷无尽的糟烂事,一糟更比一糟糕,考虑到当时他的顶头上司是杜充,一切都很合理因此完颜宗望来了,他立刻就降了。
他降得痛快,降得有理,他说“为什么不降金人金人只要钱粮,杜充还要人的命。”
降金之后,他依旧还是那么个人,作战勇猛,又很明白从雄州到河间沧州这一大片地方的底细。他还不像郭药师,连个家底都没有,防都不用防,金人就很欣赏他,赐了他完颜的姓氏。
现在河北换了朝真帝姬,有知交故旧的风悄悄吹过来,他听了就冷笑。
“杜充当死,难道他是自己占地为王,跑来河北杀人的分明是大宋朝廷派他过来的,现在大难临头,送了个小女娘过来迷惑百姓,焉知她得势后不是第二个杜充”
他对河间府很了解,因此比起在定州折戟沉沙的那野,以及在灵寿引诱宋军未果的完颜宗望,这支南下河间府的分兵竟然进展最快。
他甚至还是个熟人。
他甚至路过坞堡时,还能客客气气地送个使者过去,道一声叨扰。
消息传到真定府时,赵鹿鸣正在那敲她的罄,听了之后就立刻将铜槌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