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从他们幼年相识到学生时期,傅亭筠一直都是寡言的。
他就这样沉默地,无声地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断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臣欢平复几次呼吸,对阿姨道“菜做好了就先放那儿吧,我等傅亭筠回来一起吃,辛苦阿姨。”
天色尚早,灿金色的云霞从天际层层叠叠蔓延而来。
宁臣欢估摸着离傅亭筠回来还有些时候,就先上楼洗澡。
他洗得慢,一会儿玩儿水一会儿玩儿泡泡的,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从池子里出来。
刚要去吹头发,世界乍然一黑。
宁臣欢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他打电话给管家,管家说是电路检修,这一整片区域都停了,预计要到明早才会来电。
宁臣欢回家时忘了给手机充电,打完电话没两秒手机就关机了。
他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傅亭筠不喜欢家里有太多外人,每天这个点别墅里佣人已经走光了。
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宁臣欢眉心一跳,虽然按照庄园的安保,这个猜测有些离谱,但他还是很快下了楼。
天色漆黑如墨,只有泠泠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飘散而入,落了一地银辉。
薄雾似的月色下,身形清俊挺拔的男人站在满地花瓶碎片里,隔着一地破碎的月光,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他像是不太确定,连看过来的视线都有些偏移,微蹙着眉,轻声唤道“欢欢”
宁臣欢于是忽然想起,傅亭筠是有先天性夜盲症的。
小时候,宁臣欢不认识“筠”这个字,一直叫傅亭筠云哥哥。
后来上初中时学到苏轼的一首词,词里写“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他才知道原来筠是指竹子。
宁臣欢望着孤身立在夜色中,沉静内敛的男人。
青青擢擢,萧萧肃肃,恰似夜雪覆修竹。
他的竹马哥哥是真正的君子,涵养极好,无论怎样都不会生他的气。
从来都是他不讲道理,单方面地耍脾气不理人。
阔别十年,他们的相处模式却仍和小时候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平日里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却身体僵硬地站在黑暗中,目光微微恍惚,似乎没有人引导就寸步难行。
宁臣欢心脏倏地一跳,加快脚步走下了楼梯。
傅亭筠听到动静,手臂抬了抬,似乎想动身朝他走过去。
宁臣欢看了眼那一地的碎片,疾声道“别动”
傅亭筠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他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指尖,带着刚洗完澡后丝丝缕缕潮湿的水汽,从另一个人的掌心浸过来。
宁臣欢牵住了他。
“这边。”宁臣欢一边说,一边把他往一个方向带,“抬脚。”
傅亭筠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地听从着指示,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缓慢前行。
宁臣欢在沙发处停下,松开手“可以了。”
傅亭筠眸子敛了敛,黑暗中,少年微湿的发顶擦过他的下颌,有洗发水的清香钻入鼻尖。
他喉结滚动一下,声音有些哑“我以为你今天也不会回来。”
宁臣欢想起这人固执地每晚等自己,再硬的心也被歉疚软化了,但嘴巴还是很硬“我又没让你每天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