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寻死的消息传到薛怀耳畔时,他正在荣禧堂内与薛老太太周旋。
堂屋内立着的丫鬟和婆子俱都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侧,盯着自己的足尖发愣,并不敢抬眸打量这一对互相怄着气的祖孙。
薛老太太素知她这嫡孙有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浑身上下那股子文人风骨说好听了是坚守自持,说难听些不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倒是与已故的老承恩侯脾性极为相像。
薛老太太生了一会儿闷气,其间悄悄瞧了几眼坐在她下首的薛怀,见他仍是那一副不动如山的安然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柔嘉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怎能弃了金枝玉叶不娶,偏去娶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进门”
薛怀持着清润的淡眸,端坐在扶手椅里的身子也如松如柏般气定神闲,不论薛老太太如何逼问,他总是回答那一句“孙儿与她破了男女大防,阖该娶她为妻,否则便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什么男女大防,不过是你心善救了她一回罢了。纵然如今京城里有些流言蜚语,可晾上一年半载,有谁还会记得此事”薛老太太拍桌而起,染着怒意的眉目拧成一团。
薛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如今虽已年迈,骨子却还藏着几分说一不二的锐气。
她发怒时带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威严气势,荣禧堂内的丫鬟和婆子们都不由地抖了抖身子。
唯独薛怀不疾不徐地答道“祖母此言差矣。无论事出何因,孙儿总是与徐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您想了法子遮掩过此事,若是来日被人翻阅出来参上一本,伤的便是我们承恩侯府的名望。”
薛怀也知晓他祖母的软肋在何处,其一是她已出嫁的姑姑薛英嫣,其二便是整个承恩侯府的名声。
果不其然,薛老太太听得薛怀此话后便隐忍不发,将裹在心口的不甘压了又压,最后汇成一句哀切的叹语。
“怀哥儿。你娶了别人,怎么对得住柔嘉公主对你的一片情意”
孙媳的人选从端庄大方的金枝玉叶变成了个一无是处的心机庶女,换作谁都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
薛老太太气恼无比,却又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孙子,无奈之下只得放软语调打起了感情牌。
谁知薛怀却只是蹙了蹙剑眉,谦和又疏离地回道“祖母慎言,我与公主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过半分逾距的时候。”
这话一出,薛老太太也泄了力,面容瞧着要比昨日苍老了十岁,只见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便随你吧,娶个心机深沉、只想攀龙附凤的庶女进来,往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薛老太太既下了逐客令,薛怀便也顺势起身,朝薛老太太躬身行了个挑不出错的全礼后,才步履如风地走出了荣禧堂。
可把薛老太太气了个仰倒。
薛怀一径走去了自己的松柏院,挺朗的身姿方才踏足抄手游廊,便隔着一道垂花门听见了小厮们的窃窃私语之声。
“那庶女当真是好手段,见我们家没有要提亲的意思,便寻了死,逼得国公爷和夫人着急忙慌地上门。”
“这便叫欲擒故纵,眼瞧着这庶女是赖上了咱们世子爷,往后嫁进承恩侯府,不知要搅和出多少事端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
薛怀的面色尚且称得上淡薄自许,可身形却怔惘般地停在垂花门里侧,久久不曾挪动步子。
纵他大度洒脱,可也只是个肉体凡胎而已,如今被人裹挟着玩弄于鼓掌之间,心里总有两分愤懑在。
只是薛怀从不喜形于色,或遇烦闷郁结之事,也只会待在外书房里诵读几本闲云野鹤的游记,或是笔走龙蛇般写上几个大字,心中的凝郁自然游刃而解。
今日他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