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两盏六角宫灯来,夜路难走,多警醒着些。”庞氏吩咐了采薇一句,旋即便在房嬷嬷的搀扶下走进了内寝。
直到此刻,薛怀才敢相信庞氏是当真没有什么后招。
两人离去之后,房嬷嬷边替庞氏通发梳头,边不解地问道“太太怎么不提让夫人陪着世子爷一同去江南一事”
方才明明世子爷已经心软,庞氏一提,他定会答应才是。
庞氏对镜一笑,便道“你这老货,年轻时不肯嫁人,到老了也不懂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
房嬷嬷羞赧地说道“还请太太指教。”
庞氏这才朝她狡黠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是今夜迫着怀哥儿应下,那便是强求而来的。可若是明日怀哥儿受不住我对瑛瑛的磋磨,自己主动提出来,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房嬷嬷听得云里雾里,只道“奴婢愚笨,实在不明白。”
“你只需知晓男女之间不过就是这些拉拉扯扯的算计。怀哥儿虽待人接物都文质彬彬,可我瞧着,他对瑛瑛有几分特别在。情爱之事,就在特别二字中藏着呢。”庞氏如此笑道。
回松柏院的路上,薄冷的夜风无孔不入,连披了墨狐皮大氅的薛怀也觉出了几分冷意,更何况是只套了一件比甲的瑛瑛。
她走在薛怀的身后,因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缘故,便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前头昂然行进着的薛怀不知怎得竟倏地停下了步调,瑛瑛躲闪不急,一头撞在了薛怀宽阔的脊背之上。
额头上的痛意比夜风还要夺人心志。
瑛瑛吃痛时还不忘谆声道歉“对不起。”
薛怀回身,将被肃寒夜风吹得清弱不已的瑛瑛纳进眼底,心里有说不尽的歉疚。
瑛瑛莫名其妙的道歉之语,让他心间的歉疚瞬时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难以排解这样汹涌的情绪,只能褪下了自己的墨狐皮大氅,用其将瑛瑛罩得严严实实后,心里才安稳了一分。
“不必道歉,你是不小心撞到我的。”他道。
夜风袭来,只着单衫的薛怀却比方才大氅在身时更高兴几分。
墨狐皮大氅最能抵御寒风。
瑛瑛穿着薛怀的大氅,浑身上下充斥着淡淡的墨香味,沁入心扉时总让人忆起风雅无边的翠竹清溪。
“多谢夫君。”瑛瑛答话时不再盯着自己的足尖扮怯,而是扬起雾蒙蒙的杏眸,在朦胧的灯笼光亮下迎上薛怀讳莫如深的目光。
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一眼。
却让薛怀忆起了白日里在游记里无意瞧见的那首艳诗。
“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
徐徐夜风拂过,勾起心潮涟漪,薛怀慌不择路地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只道“回屋吧。”
旋即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松柏院走去。
瑛瑛纳罕于薛怀顷刻间如此决然的态度,可夜风如此恼人,她也只能收回思绪跟上了薛怀的脚步。
一刻钟后,薛怀坐于书房的桌案之后,手里捧着两个月前从普济寺的高僧那儿得来的清心经。
仔细地诵读了十几遍后,方才觉得自己骨血间涌动着的热切缓缓消解了下去。
清正自持了半辈子的薛怀从不曾陷于如此狼狈的境地。
明明只是与往常一般寂冷的夜色,他不过是去母亲的院子把自己的妻接回松柏院,为何只是被瑛瑛凝视了那么一眼。
他便不顾夜风的侵袭,有了人生第一回的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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