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躺在榻上,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发现一切都发展地顺利而又顺其自然,各符各人的本性。
西平侯去世后,母后拒绝有司赠位的请求,转而赐钱帛,邓骘坚决推辞,母后又从西平县分出乡侯,令邓弘两子皆为侯。
一来一往,无人不说邓氏恭谨知进退。即便母后有些偏宠娘家,但也在群臣的可接受范围内。
然而,母后一直都在戒饬邓氏,免得他们狂妄尊大,但为什么她又执意继续给邓氏恩典呢而且,她明知道以邓骘几兄弟的性子,他们不会接受。
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刘隆突然想起官员履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条推财让兄侄,名扬乡里,举为孝廉。
再回头反观其事。从结果来看,邓氏没有得到什么钱布或者死后追赠,但他们获得了身居高位不骄不奢、恭敬知礼以及进度有度的好名声。
这样的名声有时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母后是刻意这么做的,还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刘隆不知道。
或许西平侯的葬礼,早已成为各方“表演”的舞台。
有司上表奏请追赠西平侯是向邓氏表忠心;母后拒绝追赠是表明自己任人唯贤以及赏罚有章;邓骘等人拒绝赏赐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邓氏的谦恭守礼。
刘隆,他自己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名演员,或许只是一名观众。
想明白后,刘隆的心情豁然开朗,至于赏赐爵位和钱布等事,皆抛在脑后,心中感慨万千。
东汉大舞台上的人心都脏。刘隆表示自己学到了成人的虚伪和心照不宣。
不过,他确实对邓氏的家教刮目相看。这场众人共赢的“剧目”,只要有一方犯了贪婪之心,尤其是邓氏,这出戏就会生生扭成悲剧。
自古功名之地,最难久居。邓氏有拥立皇帝之功,若非邓氏,刘隆不一定能登上皇位。邓氏确实对刘隆有大恩。
邓绥执政十多年,邓氏也显耀十多年。但邓氏至今没有传出飞扬跋扈的名声,依然对皇帝恭敬有礼,对有才之士屈尊相交,约束子弟严禁欺凌百姓
邓氏这样的做法坚持了十多年,这份毅力、克制和清醒不知道比现代那些“来去匆匆”的翻车“名人”要好上不知几百倍几千倍。
刘隆蓦然审视过去,不禁对邓骘这位现任邓氏的掌门人起了敬佩之心。虽然邓骘能力平庸,但他的心性绝非平庸,已经吊打了青史上的不少名人。
当然,一直标榜恭谨的邓氏也非随意可欺。朝堂之上,确实有一群和邓氏作对的人。
但没有姓邓的出头打压他们,多是依附邓氏的人出面中伤。更奇怪的是,这些被中伤的人,竟然下意识地还会去找皇太后自辩。
在大臣心中,皇太后虽然姓邓,但始终是大汉的皇太后,钱帛等小事或许偏向邓氏,但涉及朝政大事,皇太后大体是公平的。
西平侯去后,赏赐一事,正体现了母
后这样的处事风格。
刘隆表示天真的自己被上了一堂大课,他从母后身上学会了如何平衡至亲与贤臣的关系,从邓氏身上学到了克制和清醒。
刘隆的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浮光掠影地闪现,最后化作一条条经验与教育滋润着他那颗幼嫩的心灵。
“圣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江平听到皇帝突然发笑,赶忙小声叫人,生怕小皇帝梦魇。
刘隆笑起来“我没事,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江平心中纳罕,想要追问,但见夜色深了不好打扰皇帝睡觉,只得作罢,叮嘱他说“圣上,你赶紧睡吧,明日还要上课呢。”
刘隆“嗯”了一声,对江平说“你也早些休息,不必担心我。”刘隆说完,脸上过着明悟般的微笑,渐渐进入梦乡。
西平侯即将入葬,又有人再次上书,奏请发五营轻车骑士,按照霍光的葬礼来。
刘隆听到后,整个人都惊呆了。霍光的葬礼可是按照帝王的规格来的。霍光死后两年,霍氏全族被处死,连外嫁女都不能幸免。
这人是真敢提啊一时间刘隆弄不清这人究竟是邓氏的拥趸,还是邓氏的敌人。
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悲哀。这就是大汉的官员啊
别说是邓绥,就是邓氏随便一人都对这样的“荣耀”敬谢不敏。邓绥拒绝了奏请,仅用白盖双骑,门生相送,大鸿胪持节,将西平侯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