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布满瘴气的森林,树叶被风撕扯着,仿佛睡着了的一期少年,以及那道宛如恶鬼的高大人影。
一步,两步,他逐渐靠近了,黑暗中,一双犹如野兽般眼白多于眼黑的阴霾眼瞳,泛着熔金般的光芒,灼痛着所视者的眼眸。
下一秒,男人大手落下,逐渐放大的五指占据了全部视野,黑暗如潮汐般侵蚀而来
“”
雾枝子深吸口气,猛地自梦魇中惊醒,从榻上一跃而起。
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细嫩的皮肤,没有血没有伤痕,大眼睛长睫毛,眉毛是点点眉,头发长长的,黑缎子似的非常顺滑,像是个女孩子。
嗯,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呢
“哈啊还以为要毁容了呢,幸好只是死了。”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她干笑两声,像是被抽空了气力,慢慢跌坐回黑暗中,一时沉默无言。
这死法也太乐了吧,刚说完拿着藤原一期的钱去京都潇洒,放完狠话下一刻就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根本来不及为自己美好的脸蛋哀悼,现在就要开启新的人生。
每一次死而复生都是这样猝不及防,雾枝子捂着被子,望着窗外浓沉的夜色默默无言。
这次复生的环境远超从前,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香气,而非牛粪的臭味;屋顶就是屋顶,根根梁柱支撑着房檐,没有能看到月亮的破洞;窗户就是窗户,也不是用稻草糊起来的,一格一格的,分割着月影;地面是用光洁的木板铺成的,打了蜡过后清晰得可以倒映出人影。
从垂帘后看过去,院子里各形各色的花草轮廓雅致而温馨,这在穷人家里根本见不到连肚子也填不饱,还谈什么风雅呢。
原本看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光景,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无法令雾枝子的心里感到分毫波动。
她坐在榻上沉默着,直至屋外像有仆人膝行而来,人影绰约倒映在垂帘上。
“雾姬大人。”
那人说道,听声音像是个妇人,“我进来了。”
语罢,障子门咔嚓一声轻响,被一位头发长长垂地的女官推到了一边,膝行几步,小心掀开垂帘,将行灯放在一旁,在此过程中,她一直低垂着头颅。
暖黄色的烛火照亮了幽暗的房间,雾枝子侧头望过去,女官挑亮灯芯,火苗抖了两下,变得更高,将她脸上的沟壑也映照得更深。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另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在夜中显得分外清晰。
女官仿佛早已知情,重新将灯罩放回去,便飞速收回手,毕恭毕敬退至到走廊旁。
幽深的走廊中,她的声音轻缓传来,宛如齿轮咔嗒一响,令人心中莫名一紧。
“五条大人到了。”
话音落下,一道如鹤鸟般的白色身影,便自门外而来,行至行灯旁,宛如画卷徐徐展开
,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跃然眼前。
他着紫色狩衣,以手中折扇挑开垂帘,一头白发随着动作从肩上滑落而下,月光的清辉自他身后争先恐后涌来,打在昏暗的木地板上。
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中,也自然散发出微光,比琉璃宝石更加璀璨,又比天池海水更为纯粹。
他的出现,像是月亮,一下子压过了烛火,取而代之将整个房间照亮。
当他用那双蓝色眼睛,在室内粗略一扫,视线在触及小雾时,就一动不动了。
白发青年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好像看到猎物自己走到笼子里。
直面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简直令人自惭形秽,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令她心中惴惴不安。
雾枝子有种强烈的、想要回头看一下的冲动,确认一下青年视线所指的方向,是不是另有其人在她十余次的人生经历里,还从没一个人会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看。
被这种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人盯着,给她一种灰扑扑的配角生涯已经结束了,现在就要开启华丽丽主角生活的错觉。
深夜,孤男寡女。
这一笑有种侵略性、攻击性,这笑容深处里,似乎还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暗示。
这暗示是暧昧的,流动在暗处的,男女之间心照不宣。
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小雾,心脏顿时怦怦直跳起来,脑袋发热,脸蛋发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