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滂沱。
“吱呀”一声长响,木门被缓缓推开。
逢雪走入这间破旧的小庙。
小庙废弃已久,布满蛛网灰尘,神龛里神像面目也模糊不清,身上铺了厚厚一层灰。
在放置神像的石台上,摆着几个有缺口的破碗。碗里没有供奉,只有一碗清水,接着屋顶漏下的夜雨。
逢雪朝着神像客气一拱手,说道“外面下雨,我在这儿暂住一夜,叨扰啦。”
她清理了下供桌,把酒葫芦中的美酒倒进瓷碗里,又放上一块酒酿糕,当作贡品。
墙角有一些干的木柴。
逢雪烧起柴火,靠在石台,把贴在脚上的甲马拿下。
看着被雨水浸泡的甲马,她暗叹一声,把符咒丢进了火中。
她虽不打算再回青溟山,可还是准备先去宁镇,帮人解决事情。一路用甲马疾驰,谁想到经过这山头时,遇见场大雨。
符咒被雨水一泡,彻底失效,她不能像个蚱蜢一样蹦来蹦去,半吊子御风诀也用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雨中赶路。
好在遇见这间破庙,暂供歇脚。
逢雪把湿透的道袍脱下,搭在石台上烤干,双剑也靠在旁边,自己环抱双臂,垂眸看着摇曳的火光。
不知是何时入梦的。
总之她又梦见了前生。
从魔窟回来后,她的心口便隐隐作痛,行事更加暴躁乖张,惹得人厌狗嫌。
她执着于证明是自己带沈玉京走出魔窟,可若论其中发生什么,其实她也记不太清。
在日复一日的愤怒与求不得中,人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一日,山中下起暴雨,闪电划破长夜。
煌煌惨白电光里,她擦拭长剑,在剑刃上,看见了张妖魔的面孔。
两世的雷电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响个不停。
木门再次发出“吱呀”长响,又一个浑身是雨的旅人走进了小庙。
逢雪看了她一眼。
是个女子,身上的裙裾被雨水打湿,染上泥土灰尘,辨不出颜色。她低着眉眼,眼角几条皱纹如花树绽开,挽起的发髻掠过一片银丝。
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逢雪默不作声地拿起剑,挑了挑火。
深山老林破庙,恰逢夜雨,遇上的鬼魅精怪,比人多。
“姑娘从何处来”妇人坐在火堆旁,主动和她搭话。
逢雪笑了笑,“从来处来。”
妇人也笑“若我问姑娘要去何处,只怕姑娘要答,到去处去了。”
逢雪点头。
妇人靠近火堆,火光照在她的面上。
逢雪用剑随意挑着火苗。
“簌簌。”
火焰爆开细微的声音。
透过霜白剑刃,她悄悄打量妇人,却发现,无论如何,自己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就好像隔了层厚厚的灰。
妇人忽然开口,说道:“姑娘身上穿的,是山上的道袍,是从山上来的吧”
逢雪没有说话,漫不经心挑动火焰。
妇人又道“青溟山是人间难得的清净地,姑娘为何要下山呢”
逢雪抿了抿嘴角,黝黑的眸凝视通红火焰,半晌,才说“我的家乡在沧州,极北之地,时常有蛮夷侵扰,我担心家人,故而下山。”
妇人笑道“既上了山,隔绝俗世,清心修行,为何还挂念俗世中的事”
逢雪默了一会,才说“大抵,我只是个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