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弟,醒醒。(1 / 2)

谭归荑记得她抽抽噎噎地转过头看向小男孩时,烂门板外,皓月映雪,万里洁白。

他瘫在墙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裹在空空荡荡的破旧衣裳里,过于清瘦的小脸上全是方才吃东西抹上的黑灰。

他自己倒还一脸惬意,拿自己那脏兮兮的袖子一下一下擦着脸上的灰。

谭归荑隐隐约约察觉,他似乎是个很注重体面的人。

可身处脏污的泥潭之中,纵是再擦拭,也只能越抹越脏,但他看起来又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真的能将自己弄干净。

这很矛盾。

他或许只是在意姿态而已,陷在泥潭里的姿态。

他脖颈上的项圈和长命锁,也同他一样,被血和泥裹起来,灰败不堪,不知是从哪里偷来还是捡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质地的玩意儿。

小儿颈上戴长命锁这种事实在是过于普遍,铁的、铜的、金的、银的,满大街的孩子都有,无非就是显示长辈的疼爱而已,是个有家的孩子罢了。

可他有长命锁,却又是个弃儿,活得像条野狗,手脚上冻疮与各种伤交叠,头发也总是乱糟糟的。

他看起来也就六七岁,或许是长期贫病交加,挨饿受冻,身体也不怎么好,但性情却很是乖僻,怪异而阴冷,又弱又狠。

她虽看着比他大一两岁,但被他捡到后,在这风雪荒野里,却也只能靠着他这个熟手才能吃上点儿东西。

他吃完东西后缓了好久才有力气再爬过来,冲她伸出一只小手过来,不耐烦地催道“把东西还我。”

她哭够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岔开话题,抽抽噎噎地嘀咕道“阿弟,我饿了”

破窗破门外风呼呼地刮进来,见她没有还东西的意思,他索性爬呀爬,爬到一个避风的墙角缩成一团。

“嘭”地一声,半颗冷硬的冰馒头像石头一样砸到她脚边,只不过他力气也不大,没能砸疼她。

她后悔极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只是这回立即抓起馒头先藏到袖子里暖着,没敢给他留半点夺回馒头的机会。

破窗外疏疏落落的月光照到他这弃儿身上,他缩在角落里望着天边清光寒彻的孤月,抱着细瘦的膝盖咳嗽了一夜

窗户戛然阖上,谭归荑骤然回过神来,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个是早夭的小弃儿,一个污衣烂衫,一个华光烨烨。

她分明刻意忘记了幼年那三日的经历,今日又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了呢

她嗓子有些干,拽了拽虞照的衣袖,低声询问道“虞照,你将他错认成裴掌门,他就是裴掌门才寻回来的那位公子吗在长安的”

虞照面窗而立,动了动嘴唇,却突然有些不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谭归荑的提问。

他说不清自己眼下是何心绪,只是突然有种不真实的虚晃感。

他看着长大,并笃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的未婚妻,仅仅几日之间,就丢开他,将自己许给了旁人

若说浣月对他没有余情他是不信的,她怎可能不选他,却选了一个近乎于废物的半妖那半妖另一半的血脉还是来自在妖族都上不得台面的魅妖。

恐怕,是掌门为救独子以恩义相压,才迫使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然为何她偏偏在掌门之子来到天衍宗的那日对他出言不逊

她那日突如其来的口出狂言,无礼无教,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厌弃她而已

青云台上。

颜浣月忍着身上的疼痛蹙眉吐了一口血沫,拄着刀缓缓站起来,右手艰难地掐了个兰诀,声音沙哑道“多谢李师弟指教。”

以往青云台上真打出气性来,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但有韩霜缨看着,不会真的让他们打出重伤来,往往下场吃些丹药养两日便是。

只是颜浣月以往最怕拼了命却还是惨输这种事,经常是挨了上一下打就麻溜认输。

今日难得有些气性,倒是不免让人怀疑她是退了婚又后悔,纯纯自己找虐来了。

对李籍而言,打败这位修为颇低的小师姐实在不算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倒是方才被她引得满腔怒火,未能五招之内令她认输投降,他对自己甚是不满。

只不过她确实也看起来惨,他不好挂脸,亦掐诀道“颜师姐,承让。”

说罢上前扶住她,将她送下青云台。

颜浣月在韩霜缨处领了一颗丹药服下,而后擦了擦唇上血,立在青云台下继续看着旁人对练,默默记着同斋众人是如何将课上所学内化外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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