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瞒不过去,蒙仲索性也就承认了,拱手道歉道:“请义兄见谅。”
“诶。”田章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本就该各为其主,哪怕你我是同门师兄弟。”
蒙仲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忽然感觉不对:我跟你哪里是同门师兄弟?
他刚想解释一下,却听田章忽然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蒙仲感觉田章这话大有深意,闻言便作罢了解释的意思,反问道:“义兄指的接下来,究竟指的什么呢?”
听闻此言,田章捋着胡须思忖了片刻,旋即这才说道:“这些话当面说出来也无妨。……此番我奉王命征讨宋国,却不曾想到宋国的抵抗竟是如此激烈。不止是逼阳,还包括滕县的景敾、戴悉,以及彭城那边……前几日我命田敬整顿军队时,亦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临淄,请示我大齐的君主,看看这场仗,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听到这里,太子戴武与戴盈之皆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生怕漏下了什么。
而此时,蒙仲则问田章道:“那么义兄以为呢?”
听闻此言,田章面露一丝轻笑微微摇了摇头,毫不隐瞒地说道:“愚兄所见,怕是我大齐的君主目前亦在犹豫,可能过不了多久这场仗便会结束,介时,贤弟何去何从?”
“原来义兄指着的是这个。”蒙仲闻言亦不隐瞒,如实说道:“既然国难解除,愚弟自当返回蒙邑,回到我的老师庄夫子身边……”
他故意加重了「我的老师庄夫子」这几个字,意在澄清他并非儒家弟子这件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在意他这句澄清,都在考虑其他事。
比如说,田章从蒙仲这句话,断定这位贤弟果然并未正式在宋国出仕,因此盘算着如何将这个义弟拐到齐国去,以便日后继承他的位子,扛起齐国对外战事的重担。
而太子戴武与戴盈之,则是忽然意识到蒙仲此刻还不是他宋国的臣子,此番仅仅只是“义助”故国,因此心中想着如何挽留这名少年。
总而言之,蒙仲方才有意澄清,在旁几人根本没有在意。
“原来如此……”
微微点了点头,田章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太子戴武,轻笑着说道:“据我所见,这场仗想要尽快结束,也是不难,至少贵国肯归还郯城,再割让逼阳、邳县两地,我想我国大王自会下令撤兵。”
听了这话,太子戴武面色顿变,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怒意,而戴盈之更是开口喝道:“痴心妄想!”
逼阳乃是彭城的门户,其关键性已经无需赘述,而邳县,乃是宋国进兵泗淮的要道——前两年,宋国除了对齐国用兵,亦趁楚国如今内忧外患不断,想要趁机吞并楚国的泗淮一带,而对于宋国的这份意图,楚国暂时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于,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一来是楚国的西部目前正持续遭到秦国的猛烈进攻,以至于失去了许多的土地;二来,现如今的楚王熊横根本不理朝政,以至于国事荒废,除非宋国一路攻到楚国的都城,否则单单只是图谋泗淮,楚国很有可能会默许这件事。
因为泗淮一带乃是此前楚国与齐国接壤的地方,而就目前来看,楚国衰弱、齐国强盛,考虑到「楚怀王曾因六百里商於之地而主动弃毁与齐国之盟」这件事,齐楚两国的关系其实是很恶劣的——哪怕楚国已经受到了毁约的恶果,但齐国仍然不肯原谅楚国,不愿再与楚国联手对抗秦国。
更糟糕的是,近几年楚国在秦国的攻势前节节败退,谁能保证齐国不会因为新仇旧恨,抢在秦国面前倾吞楚国的土地呢?
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放弃泗淮之地,让宋国介入齐、楚两国之间,作为缓冲,相信楚国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即便是如今,楚国乃是中原诸国中国土最广的国家,虽然曾经楚国多次组织北伐,但其主要目的,其实并非是为了夺取他国的土地,而是为了增强在中原的影响力,称霸整个中原——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楚国始终被中原诸国蔑称为「南蛮」,受到了莫大的轻视与羞辱,这使得历代楚国君主对称霸中原一事颇为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