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愤怒的眼神都欠奉。
裴临动作一顿。
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他的出现,就像一个提醒她过去存在的枷锁。没有人会想再见到曾经束缚过她的东西。
裴临垂下眼帘,只是神色终归寂寥,他说晚来风凉,回去再说。总不能在山里过夜。”
温言慢语,好生体贴。
他这般关怀的语气精准戳中了姜锦的逆鳞。
她憎恶他所做的一切“为她好”。
憎恶她病得快死了,他还要对着锅子边那几盘羊肉,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少食发物。
姜锦紧攥缰绳,几乎要将粗麻勒进手心腠里,可即便如此,还是忍无可忍。
马背上,她披着一身月,猛然掉转马头,高举起马鞭朝后一扬
夏夜湿漉漉的空气中,炸开了一记清脆的鞭响。
长鞭的尾端堪堪擦过裴临鬓边,虽未卷破他的皮肉,但凌厉的鞭风却还是划过他的侧脸,在锋利的下颌之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掌心被反震到发麻,姜锦只觉得好笑,她直面着他的眼神,用淬了毒般的语气对他大喊,滚。
猝然席卷的攻势把逐影惊得连连咴鸣,马背上的裴临却只静静地抬手,轻抚自己颊侧那一道发烫的红痕。
她还有气要发,好事情。
顶着姜锦几乎能把他灼穿的目光,裴临翻身下马,解了腰间挎着的佩剑、蹀躞带上的短刀,连绑在护手里的薄刃都除了。
他揉动手腕,道“枕戈待旦惯了,如此轻快
,还有些不适应。
裴临一步一步朝姜锦走去,只是薄唇边的轻笑怎么看都是苦涩的意味。
“既不愿再见,那最后一面,可还愿听我解释”
武将自除兵器,几乎与举手示降无异。
姜锦收了马鞭,眼神落在那记侮辱性的红痕之上,神情晦暗不明。
他以为他在做什么摇尾乞怜吗
掌心紧到发痛,姜锦用力敛去眸间扑朔的神色,冷然道“好啊,我还真想听一听,你能解释出个什么花来。”
裴临说“我没打算一直瞒你。若非中秋夜意外横生”
说着,他微微一滞,有些失神。
裴临默了默,继续道“不,不是意外,是我怯懦不敢面对,知你重活一世,不想与我再有交集,故而行此下策,想要等你我重新有了情谊,再缓和地告诉你这一切。”
姜锦静静听完,戏谑的笑悬在眉梢,压都压不住。
“可真是好算计。”
姜锦笑了起来,她抬手,擦擦眼尾溢出的意义莫明的眼泪,对裴临道“不过,裴节度果然有些自知之明,我确实不想与你再有交集。”
她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说“不止今生,纵然前世也是一样的。”
裴临呼吸一窒。
姜锦闭着眼睛,嘴角挂着倔强的笑,一字一顿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等你回来,我们和离。”
哽了在心头两辈子的和离终于说出了口,姜锦的神色蓦然松快下来。
她眼睫忽闪,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戳心窝子的话。
“你以为是再续前缘,可我前世就想和你一拍两散了。”
“那夜我躺在你身边,你像个死人一样,我不想连说和离这样的事情都等不来回应。可谁知道呢,一闭眼,我却再没来得及说那句和离。”
轻快的语气,可哪一字哪一句,不是锥心泣血之言
心底隐痛一触即发,未曾淡忘的前世记忆涌入脑海,裴临深吸一口气,却无法说出一句能显得不那么单薄的话语。
她早把身后事早预备的井井有条,似乎唯一放心不下的凌霄也有了交代,他以为至少她不是抱憾走的。
这样的念头,至少撑着他走过了最后那年。
可现在,他却发现,她有遗憾。
而她的遗憾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