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应当不是来起小赌桌的,只是路过此地,看见白羿时却突然神色激动前冲数步。
连星茗以为时隔数年他还记仇,眉头微皱正要出手拦,那庄家却猛地往下一跪,痛哭流涕道“白羿将军顺蓟林坝失守之事可是真的我我家小女儿远嫁此地,年前每逢月末便遣人来给我送封信,年后再无音讯”
白羿面色微僵。
他越过连星茗,单只手臂扶起庄家,脸色微白低头道“是真的。顺蓟林坝失守已经三月有余,漠北大军进驻”话还没有说完,庄家已经泣不成声,险些要软倒在地。
待庄家离开后,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静默站在酒楼前。
也没有心思再喝酒了。
白羿转面看向街道,轻声道“漠北大军进驻,奸淫抢掠。二殿下,你幸亏是去修仙了,你若也跟着参军,是见不得那种场面的。”
连星茗心脏一阵痉挛,疼到他手脚冰凉,重重抿唇低下了头。
嗒嗒嗒嗒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当街纵马从街道上掠过,又紧急扯住缰绳下马,冲到白羿面前单膝跪地行礼,声音发紧道“白小将军,边关告急咱们需要提前启程了”
白羿面色一紧,几乎像是条件反射般要几大步跨上马。往前走出几步,他才想起来回头,大步走回来语速极快道“二殿下,你帮我把这个东西给崇宁长公主。”他摸了摸后脑勺嘻嘻哈哈笑了,有那么一瞬间眉宇中流露从前的不学无术模样,声音却沉稳许多,“是边关那边的乡村药方,听说能祛胎记。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给带回来了,你帮我给长公主。”
连星茗点头,“一定带到。”
白羿没有动,眼眶微红看着连星茗。
连星茗抬头,也没有动。
后方传来焦急的催促声。
连星茗从很早以前就看出白羿暗恋皇姐,同样的,他从很早以前也看出皇姐对白羿有意。这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却怎么也不愿意捅破,
连星茗问“你可有什么话留给皇姐”
白羿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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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星茗愣了,不甘问“你可知你这一去就是数年不再见。你真的没有什么话留给皇姐”
白羿似乎看出来他想要说什么,叹气道“二殿下,在身为白羿与连玥的前提下,我们首先是将军与公主,是在国家危难之时,最需要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
“”
仿佛天边突然降下一记闷雷,狠狠地击在了连星茗的头顶。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再一次升腾而起,连星茗将手掩在袖袍之中,不断用拇指的指甲掐着指腹伤痕,将其用力抠开。
指尖的剧痛仿佛才能镇住心尖的刺痛。
他也想承担责任,想要并肩作战,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去承担责任的资格了。
明明白羿此言并非嘲讽,可连星茗就是面上发烫,羞愧到不敢与其对视。
“二殿下”
白羿微微弯下腰,将脸凑到连星茗的眼前,像从前无数次那般嬉笑道“好好修仙,待我凯旋,便又是一记丰功伟绩。就更功高震主咯,届时等着你将我全族抄家流放。”
连星茗失笑“行,等你回来我把你抄家流放。日后在矿洞里挖石头时,可不要骂我。”
白羿大笑着挥了挥手,翻身上马。
马蹄声起,他的身形逐渐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身上的白色丧服随风而起,兜帽被风霜刮下,渐行渐远,背影变得愈加模糊。
这一去,从此再无回头路。
连星茗不知道为什么,鼻尖突然一酸,待他将眼泪用力眨去时,已经看不见发小了。
他感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一个一个,缓慢从他的身边离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