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接纳了钱致徽的建议。
退一万步讲,他不过小小生员,张知府便是真有所图谋,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
当然,若是他杞人忧天误会了张知府的一片爱才之心,将来找机会再报答就是了。
想明白后,谢拾浑身松快。
一大早到府衙报名,又经历了繁琐的入学仪式与费时的簪花宴,归来时已是黄昏。
远处千山叠嶂,一轮红日缀于正中。红砖碧瓦的青云观被夕阳蒙上了一层暖色调。从谢拾的角度抬头望去,雕刻神兽的道观檐角化作弯钩,将浑圆的落日切成两半。
不多时,一架马车载着黄昏的余晖驶来。暮色里,骏马黑亮的鬃毛仿佛燃烧着一层火光。
马车在道观门口停下,几名健妇叩开青云观的大门,指名道姓向谢拾奉上了贺仪。
谢拾当即推拒不受。他在府城向来举目无亲,岂能随便收下来历不明的贺仪
“我家主家姓沐,谢公子该是认得的。”似乎早就被叮嘱过的健妇不慌不忙开口,“公子进学大喜,区区贺仪不成敬意。”
嘴上说是区区贺仪,递过来的却是一封厚厚的红包,拿在手中估重约摸二十两银子。尽管对普通人家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作为贺仪来说倒谈不上十分贵重,与谢拾如今秀才的身份倒也算是相称。
谢拾隐隐猜出其幕后主家的身份,大概便是两个多月前在路上救下的那对母子。
至于沐夫人本人为何没有出面,只派遣仆从前来,谢拾自以为明白其中缘由。
此间对女子约束颇多,更何况大户孀妇沐夫人身为女眷,昔日流落于流民之中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有损清誉。倘使沐家家规森严,还不知遭受何等惩罚
如此一来,岂能大张旗鼓
换做旁人,或许就索性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更不会再同谢拾他们有丝毫牵扯,只将一切有损清誉之事严严实实遮掩过去。沐夫人肯私下遣人送礼,已是出乎意料。
好歹当初也算救人一命,还倒贴了饭食和医药费,谢拾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贺仪。
或许这也算封口费
谢拾不着边际地想着。
果不其然,那健妇大大松了一口气。想来谢拾若是不收,反而令沐夫人难以安心。
人走后,谢拾与徐守文私下一说,便知他也收到一封迟来的贺仪,贺童生功名。毫无疑问又是写作“贺仪”,读作“谢礼”。
“我只不过让了一回马车而已。”徐守文摇摇头。若非谢拾及时叫停马车又主动下车救人,无知无觉的他们或许从头到尾都不会知晓那对母子
的存在。自以为并无寸功的徐守文拿着谢礼颇为烫手,反而替自家小师弟打抱不平起来,“好歹救了他们两条命,区区黄白之物就将你打发了”
他倒不是一定要求厚报,只是自觉小师弟受到了轻视救命之恩,如此而已
“恐怕不止如此”
谢拾目光远望,若有所思。
暮色凋零,远去的马车早已化作一枚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蓦然间,却有另一幅画面突然蹦出,占据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