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披帛,哑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拿我的令牌调神策军来,沿着河岸寻找,务必找回她的尸身。”
东远微微一愣。
神策军归属将军麾下,虽驻守在京都北大营,但除非官家谕令,等闲不能擅动。
若是被官家知道将军调用神策军,只是为了找回姨娘的尸首,那岂不是小题大做若是被有心人上奏
不过,望着将军的脸色,东远说不出话来。
神策军不仅擅长骑马作战,也熟识水性。
三千神策军沿着离河下游寻了七天七夜,捞出了数具落水溺亡的尸身尸骨,唯独不见姜沅的。
那伺候她的陈婆不见踪影,东远派了人去镇子上翻找,直找了几个赌钱的牌馆才把人找出来,提及姜沅,陈婆却是一问三不知,直到听说姜沅落水,陈婆才瞠目结舌地推脱起来,因姨娘没使唤过她,她才出来耍牌,她不知道姨娘会自己去洗衣裳,姨娘落水的事,实在与她无关
这等寻人的阵仗声势浩大,京都早已传遍风声。
殷老夫人知晓姜沅落水溺亡的事,十分意外吃惊,后又听说长子率兵找人,且大有找不到尸身便不罢休的架势,只得急急坐了车出府。
到了沿河岸边,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群士兵,再看看长子面色晦暗不修边幅的粗糙模样,殷老夫人捂着突突发疼的心口,哭着劝道“元洵,你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找她找疯了娘求求你了,姜沅死就死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毛病,娘就不活了,咱们整个将军府的人,也都不必活不下去了”
裴元洵回眸看过来,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娘,我那天不该答应她继续住在庄子里养病。”
殷老夫人道“她要养病是她的事,生死有命,她只是去洗个衣裳就掉到了河里,这跟你有什么干系”
裴元洵清冷的眼眸泛红,道“是我大意,田庄的人伺候不够尽心,若她不去洗衣裳,就不会遇到意外。”
殷老夫人拿帕子抹着眼泪,气愤道“若是这样说,都是娘的错若是娘不允许她到庄子养病,她也不会落水你非要怨的话,不如来怨娘”
裴元洵沉默许久,道“娘这样说,儿子心如刀割。这事怎么能怨得了娘”
殷老夫人擦干眼角的泪,道“既不怨娘,也怨不得你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元洵,听娘一句劝,咱们回府吧,别再找了你身为辅国大将军,为一个妾室这样,该让旁人如何看待你二弟,妹妹都在府里等着你,就连少陵,也盼着他伯父早点回府呢”
裴元洵负手望着河面,抿唇默然不语。
殷老夫人从没想到,儿子一向恪守孝道,对她的话从来不曾反驳过,此时竟然如此不听劝。
想来姜沅伺候了他两年,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非同一般。
他执意如此,定然是想找到她的尸身,将她好生安葬。
可人少说也落水十日八日了
,恐怕早被河鱼啃烂了尸身,若是一直找不到尸体,他就一直这样找下去吗这岂不是太荒唐了
可儿子此时钻了牛角尖,只能想个法子劝一劝他。
殷老夫人想了会儿,道“姜沅已经去了,她是个安静的性子,定然不喜欢被人这样打扰清静。木香院里还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我让人收拾了她的衣物给她立个衣冠冢,每逢清明着人好生祭拜一番,若是她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愿意的。她既然已经走了,还是让她好生安歇吧”
听到母亲这样劝慰,裴元洵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妾室死后不入祖坟,姜沅的衣冠冢立在京都外云山南麓的松林之中。
冬日的松林安静异常,初雪飘飘扬扬落下来,孤坟前的石碑覆上一层寥落的白。
裴元洵伸出长指,轻轻抹去雪霜。
指腹划过墓碑上的字,长指微微一顿。
这字是他亲手刻下的。
他忽地想起姜沅在佛堂抄佛经的时候,她微微垂着头,认真而专注,清雅端正的簪花小楷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