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客栈。
东远回房的时候,发现房内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远处朦胧不清的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军一动不动地负手站在靠窗处,脸色苍白而颓丧。
将军情绪显然不佳,东远悄然站在一旁,捏着手里的信笺,犹豫着没敢上前打扰。
他们从京都到清远县,路上花费了半个月,在甘州处理军务,也用去十多日,处理完军务重回清远县,也已经呆了几天,屈指算来,已在外将近一月有余。
京都来了信笺,将军久未归京,官家已接连召见几次,而枢密院的军务大事,还需将军拿主意,北大营的神策军,也离不开将军指挥操练。
东远看得出来,将军在意姨娘与宁宁,不舍得她们母女在这偏僻之地受苦,按他所想,只要将军开口请姨娘回府,姨娘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毕竟宁宁是将军的孩子,而她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孩子在这里生活,十分不易。
只要姨娘同意回府,那么他们便可以很快启程返京,不必再在这里耽搁时间,考虑到这些,在将军去给小姐过生辰的时候,他便已提前定好了回去的马车和行船。
本以为一切顺利,但看主子如此精神不振的模样,显然事情出现了意外。
东远不知该怎么安慰,况且,将军郁烦之时,也不喜人打扰。
他静静地站在角落处,等着主子开口。
过了许久,清冷干哑的嗓音在房内响起“车船,定好了吗”
东远点了点头,上前几步道“主子,都已定好了,随时可以回去。”
房内又沉默下来。
良久后,裴元洵转过身来,道“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姜宅。
用过晚饭,宁宁还没有困意。
她抱着那只皮蹴鞠,乐此不疲地尝试往竹筐里面扔,一下又一下,看自己能否投中。
她个头小,那竹筐是胡娘子用来盛菜蔬的,像个背篓那么大,大约到她胸口的高度,她想要把蹴鞠扔进去,是十分费力气的,但她还是踮起脚丫,站在距离竹筐三尺远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得往竹筐里投球,神情认真而专注,即便没有投中,也丝毫没有气馁的模样。
她不需要娘亲帮忙,姜沅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晚风拂过,秋桂的香味浓郁芬芳,院子里响起宁宁偶尔投球进筐的欢笑声。
姜沅的视线落在那只蹴鞠上,不期然又想起方才拒绝将军那一幕。
她说得决绝干脆,没留什么情面,在他面前,径直关闭了院门。
他是高门将子,战功赫赫,从未有败绩,上至朝廷官员,下至仆从士兵,没有不对他毕恭毕敬的。
方才她那一番没有余地的拒绝,让他颜面无存,这种挫败,应当是他没有承受过的。
其实,她一向与人为善,也几乎从未对旁人说过难听的重话,对他的
直言拒绝,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身为宁宁的亲生父亲,他对孩子很是疼爱,他想要接她们母女回去,也并非什么恶意,他有他的考量与难处,但他还不清楚,她逃出那座府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谋划,是决意不会再回去的。
暗色夜幕,空旷而辽阔,只有几颗星子点缀其中,闪烁的光芒犹如一盏微弱灯火,姜沅抬眸,出神地看了许久。
大雍朝面积辽阔,就像遥无边际的夜空,清远县距离京都很远,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星光闪烁,时间不断流逝,所有的一切都会逐渐淡去。
她希望,将军会在短暂的难过挫败后,理解尊重她的决定,在京都遥祝她与宁宁安好,不再刻意打扰她们的生活。
夜色渐深,胡娘子在廊檐下点燃高挂的灯笼,好让宁宁玩蹴鞠时看得更清楚些。
周岁生辰,宁宁玩得很开心,直到此时,依然没有困意。
远处的长街上,遥遥传来热闹的鼓点声,宁宁放下蹴鞠,好奇地寻找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