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玄狐心脏的事不能着急,也急不来,林星火慢慢调整心境,将压在头顶的急躁拂去,但始终将这件事记在心头。酒坊第一波业务员将到各处听老头说古的习惯发扬光大,现在不咸屯的好些年轻人只要出门,都会顺带打听打听当地旧事,倒是翻腾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说起来比戏匣子还好听。
魏春凤抽空还将这些事儿整理里出来,攒了厚厚一本子,不仅正上学的娃儿们喜欢借阅,连林星火和兔狲都爱看。
老支书还鼓励她,大队免费本子和笔墨,让她只管记“到冬天有空的时候咱誊抄几份,放到大队图书室里去。”
大队图书室,是老支书蹭林星火的县图书馆内部借阅卡逛了一趟,回来后生出的主意。老头进图书馆,跟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似的,比林星火这个正主还喜欢呐。
人家图书馆的书籍不外借,老头守在书架子前蹲了大半天,当间儿管理员中午下班撵人的时候,老头把脸往裤兜里一揣,陪着笑让人家只管把他锁屋里就行,反正就是舍不得撒开手里的书。下午林星火办完事来接他时,老头摩挲着书脊,叹气说他自己老了,书一合就忘了大半。
林星火留意他翻的那本书是讲食用菌栽培技术的,回头再去图书馆的时候便把书翻了一遍,回家后闲暇时就将书默了出来以她现在的记忆力,这本挺薄的册子不在话下。可老支书收到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他拉着林星火说“我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塾里先生跟我们讲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那时候谁相信这个,我就想着识了字能给家里个交代就行可过了五十来年,这句现在不让提的话都变成真的了那里头的书有教种地的有教养蚕养蘑菇的,还有教咋做衣裳的,连戏匣子、不是,现在叫收音机的做法原理都有”
老支书搓把脸“那都是咱农民求爷爷告奶奶都学不来的本事咋就舍得锁进屋里白放着呢”他们屯原来没有会酿酒的人,年年都要从别的大队和公社里买酒,十年前他捧着老脸托关系送两个小伙子进城跟酒师傅学酿酒。可两个月后再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俩后生被那师傅磋磨的皮包骨头,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出大力,可就是这样,人家也不肯传授真本事,防两个人比防贼还过火。
整个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礼物都打了水漂,他要带俩孩子回家,可娃还哭着不肯,说这样回去对不住乡亲们,又说谁家学手艺都得给师傅家白干几年活。但他没让,死拽了回去。他看出来那家人不是教学徒的态度,就是打着白占便宜的主意,不然不能把俩娃用的这么狠,真就是回了家立刻大病了一场。
可世上既有老支书这样有远见能包容的人,也不缺短视盲从老主意的人。
五月初,又下过一场雨夹雪后,气温明显有了回升。不咸屯的老老少少们都跟焊在地里似的,将一大片将要种地瓜的田给翻得细细的,地瓜喜肥怕涝,社员们不仅深耕起垄,还从西山北的林子里拉来一车车腐了多年的落叶肥土。不怕夸张的说,那片坡上的地都被薅薄了一层。
就在大家伙儿摩拳擦掌只等着种红薯苗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十里棉桃白,五里甜菜香”的歪风。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口号打出来,号召“没棉自己种,不能伸手要”。
把陈支书气的胸口疼“本地就不适合种棉花”
岑老汉跟宣传员拍桌子“要能种早种了,谁不知道棉花好,谁家不缺棉花,全家只有一条棉裤的大有人在你当俺们是懒吗,你两个眼睛是瞎的呀,出门看看去,咱们十岁的娃娃下学后都还去地里帮忙”
来宣传的干事就不高兴,指着岑老汉的鼻子骂“你们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走偏了要再这么着,咱们就得拿起无产阶级的鞭子把你们抽到正确的道路上去说十里棉桃白,那就得十里,不然别的都给你拔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