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摔一扶的动静不大,但因为孔黎鸢的存在,仍旧引了不少注意力过来。
就在孔黎鸢这个问题之后,日光似乎往她们这边移了一点,形成一层灿白薄罩,将两人完完整整地笼罩住。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这两个人,而两人又都在蛰伏静候着什么,仿佛只要谁先开口,谁就会将这层薄罩戳破。
然后,就会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淌得满地都是。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李维丽。她刚想回答孔黎鸢的问题,却听到付汀梨先回答了,
“孔老师你好,我叫付汀梨。”
声音柔软清亮,好像刚刚的沉默和对峙都没有发生过。
“这位是我初中同学,这次雕塑组的现场指导。”李维丽得体接话,“孔老师之前和组长闻老师也见过了,因为闻老师要出展又在工作室忙电影雕塑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汀梨会主要跟现场。”
“听说孔老师也是对雕塑感兴趣,汀梨虽说年轻,但也学了十几年雕塑,最近几年也有不少创作和参展经验,孔老师平时要是有什么想了解的雕塑方面的问题,都可以和汀梨沟通。”
“闻老师,你说是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先把闻英秀的话语权捧了上来,说清楚了付汀梨在剧组的主要职位,又没说到“手替”这个词,便不会让孔黎觉得自己在专业方面被轻视。
闻英秀瞥一眼付汀梨,“当然是,虽然我这老胳膊老腿不能常来跟现场,但小付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好好盯着每一组涉及到专业的拍摄。”
大概是出于某种“自己人不能受轻视”的心态,刚刚在闻英秀还是“小年轻”的付汀梨,变成了“小付”。
“原来是这样。”
孔黎鸢微微颔首,“那得提前感谢几位老师的指导和帮助。”
不徐不疾地将那只刚刚扶过付汀梨的手收进大衣兜里。
另一只手里仍旧垂着马鞭。
一声又一声连付汀梨自己之前都没听过的“小付”和“汀梨”,好像变成了孔黎鸢那句“这位老师是谁”的答案。
付汀梨有些走神。
提前设想过的久别重逢就这样偏移,有点戏剧化的绊倒过后,是标准化的陌生疏离。
她应该说些什么的,像李维丽那样滴水不漏,又或是像闻英秀那样直来直往。
而就在她要继续开口之际,孔黎鸢却又望过来,大衣兜里的手腕再次探出,悬在她呼吸之前,
“看来我和付老师得多交流了。”
又或许是,像孔黎鸢这般得体周全。付汀梨隔着点空微微碰了一下孔黎鸢的手,便主动收回,松弛地笑笑,
“我就是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学生,孔老师还是别给我戴老师这顶帽子了。”
“付老师这么年轻。”孔黎鸢说着,好像没听见她话里的重点似的。
却又好像,凭空抓住了她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心。
用一副棕色羊毛抓绒手套,用那看起来含情却遥不可及的笑,
“手却这么凉。”
她亲手将手套递到她手里,温热柔软的手指擦过她过分敏感的手心,
“雕塑师的手金贵,要少挨些冻。”
话落,才慢条斯理地朝她们笑了一下,再次回到了那匹高大而朦胧的马匹上,整个人浸泡进更灿更晃眼的日光里,骑着马,在马下助理的引领下,去到另外一处比较空的拍摄场地。
恍惚之后,李维丽也被脚步纷乱的人叫去其他地方,只剩下闻英秀和付汀梨面面相觑。
在闻英秀微眯起眼的表情下,付汀梨的思绪,从远处马背上女人飘摇的长发间隙里飘了回来。
她反应过来,一只手紧了紧着那副棕色手套,另一只手将自己刚刚没摘下来的口罩摘了下来。
虽说雪已经融化,可冰凉的风像是从冰箱里冻了一宿的浓稠的粥往脸上泼,让人稀里糊涂的,睁不开眼。
一摘口罩,她就被冻了个彻底。她攥着手套,温暖的绒贴在掌心,似乎已经让那一处皮肤比别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