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黎鸢的车再停在熟悉的街道时,付汀梨已经磨磨蹭蹭地把手套戴上了。
遮住了那道不深不浅,甚至算不上明显的疤。
她不是非得占这个便宜不可,只是觉得这手套和老板确实不太配。虽然和她也不太配,但总比那副昂贵到让她愧疚的羊绒手套要更好。
她决定收下现在这副,把留在出租屋里的那副还回去。
至少她始终可以,将这认定为是一次等价交换一顿汤圆和二十五块的手套。
她听别人说过不止一次,孔黎鸢向来懂得受惠要两清的道理,比她更懂。
孔黎鸢自然是比她更想要两清的吧付汀梨偷偷地想。
“你在想怎么把手套还给我。”车上,孔黎鸢却突然把她的小心思抓住,“之前我当着剧组所有人面送给你的那副。”
付汀梨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孔黎鸢瞥她一眼,“没人和你一样,不管好的坏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来转去不说,一点心思全写脸上。”
“这么明显啊”付汀梨不这么觉得。
十九二十岁的时候,身边的朋友玩伴都说她藏不住事,一颗坦荡荡的心,像风一吹就撩开了的野草。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一茬茬地往外冒。
但她自觉,家里落魄再回到上海,那些瞬息万变、千疮百孔的状况,已经将这茬野草吞噬得干干净净。她不再是以前的付汀梨,也渐渐学会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
况且孔黎鸢和她认识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天。怎么能一下把那茬野草揪住
“别还。”
还没等她思考出为什么,孔黎鸢又出声了,把她那些本就宣泄不得的疑惑堵了回去。
付汀梨应该问为什么的。可孔黎鸢又马上说了,
“我不是那种会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去的人。别人看我们一副手套传来传去,还以为里面有什么秘密。”
只一句话,就让付汀梨想起曾被放在手套里的那张车库门禁卡。
那里面的确有秘密,她也忘了,手套不是目的,只是载体。
当初孔黎鸢给她手套,目的也只是那张车库门禁卡,让她去找她,确认她不会是那颗随时会爆炸的隐形炸弹。
那现在呢孔黎鸢确认了吗应该确认了吧,毕竟已经从她这里知道,照片已经被她删完了。
付汀梨没再继续纠缠,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她没再想这件事,直到车开到出租屋弄堂外的街道,再次停在原来的地方。
雪还没有停,洋洋洒洒地飘着。像是为了暂缓重要时日的消逝,拼命地为这个元旦留下些记忆。
她开车门,下了车,被纷扬的雪花扑了一脸,刺得她脖子往外套里缩了一下。下一秒,听见后边一声关车门的响声。
便下意识说,“不是已经认过门了吗孔老师又跟着下车做什么”
话落,后面便传来“哒”地一声。她回头,脚步已经绕到车前,只看见孔黎鸢的指尖,恰好窜起一点炙烫的火星,在纷飞雪花里显得有点突兀。
还有孔黎鸢隐在白色烟雾里的侧脸,骨相深邃,轮廓偏柔和。微微掀开眼皮望人的时候总是朦胧而含情。
这个女人向来这样。
“我下来抽根烟。”孔黎鸢靠在车边,红唇里吐出一口白雾,张牙舞爪地将她罩住。
指尖夹着烟,笑在烟雾里晕开,显得有些慵懒,然后说,“今天就不送你进去了。”
付汀梨的脚步停在烟雾被吹散之前,转了个方向,“哦”了一声,
“那我先进去了。外头下着雪呢,孔老师抽完就回去吧。”
身后“嗯”了一声,然后是混杂着沙沙踩雪声中,孔黎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