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臣是世家中地位很低的身份啊,眼前这人却能矜然道出,而无羞惭之色,果然是宠辱不惊,不同凡响。
她身边连一个媵臣都如此俊美不俗年少不知情滋味的郗二郎有些落寞,心内酸涩难言。
谢澜安这时从府门跨出“走了。”
郗歆眼神亮起,临言却又忐忑,只能徒然看着这道玉影擦肩而过。
郗符出来看见这一幕,一脸恨铁不成钢,等那行人走远,他对弟弟叹了口气“你忘了她在禅寺骗你那回,转头便反水陛下,去太后跟前讨好。当时是谁消极许久,发誓再也不轻信于人”
郗歆被兄长揭短,脸上一红,随即辩解道“那次是我想岔了,大兄你想,若谢娘子当真是为虎作伥,崔先生何以还留在谢府”
这一点,郗符也曾想过,他回想谢澜安适才所言,沉眉思索起来。
出了巷口,早已憋不住笑的玄白忙不迭道“主子,方才胤奚他说”
谢澜安赶着去东城,扇柄敲他脑袋,“说什么”
玄白被打定了,慢半拍地瞧一眼无声跟在女郎身后的“胤媵臣”,懵懂又委屈“主子,您怎么不敲他呀”
等待他的又是一下敲木鱼,谢澜安问“我敲谁”
去来观是一座道姑观,程素往三清像前的案几奉上新香,盘腿趺在莞席上静坐修心。
何琏乘车来到观中,进门,看见的便是妻子这副形容。
程素在儿子死后,只带了一个陪嫁使女舍家入道。名叫芜香的使女见老爷来了,奉上一杯茶。
何琏烫手山芋似的捧着茶盏,耐心等了半晌,也不见妻子回头看他一眼,与他说一个字,不由讪讪道
“阿素,我我来看看你。入秋了,天气还是溽热的,山麓蚊虫多不多,晚上睡得好不好”
身着素色道袍的程素纹丝不动。
何琏知她脾气,无法,只得叹息直言“夫人大抵也听说了,庾那个人,溺水死了。朝中有人胡言,大哥怕咱家与庾家生了嫌隙,便让我来问问夫人中元那日,你身在何处夫人万莫多心,只是白问一句。”
连芜香都觉得这话太过离奇,不可思议地望向老爷。
程素却蓦地笑出声来。
“嫌隙我的修儿被庾洛神折磨致死,大伯家的儿子却舒舒服服做着长公主驸马,是了,他自然要吮好庾家的痈痔。”
程素霍然转过头,纤瘦的脸庞上目光如电,“郎君,你有没有心”
何琏目含泪意,萧索地站起“夫人,你何必如此刺我的心,我,我是想保你”
他膝下的嫡子早夭,他不伤心吗可罪魁祸首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执掌家族的大兄又劝他隐忍,他能如何
他与夫人也曾琴瑟和鸣,他身边无妾室通房,自问对夫人一心一意,所以只得一子。
继修去后,何琏拦不住夫人疯魔般要断情入道,为身后计,这才纳了几个通房,可几年过去,却也不曾有后。
程素冷冷道“你只想保你自己罢了我告诉你,得知庾洛神死的那一日,我破戒吃了两碗肉。知道为什么吗我高兴,我真高兴”她说着说着笑出眼泪,“她是死有余辜,庾氏女好毒的心哪,剖杀我的孙儿,害死我的儿子,她死了活该我是无用的人,没法亲自为我儿手刃毒妇,若我知道是谁动的手,我给那人磕十八个响头也情愿君为那个毒妇来质问我,君配为人”
“小声些、小声些”何琏鬓间银丝星星,随着声息噏动,仓皇可怜。
“谁会听见”程素已经很久不说这么多话了,她从地上摇摇站起,声音愈高,含嘶带哑,“谁要疑我,谁要抓我,悉听尊便”
何琏最终灰溜溜离去。
谢澜安到去来观的时候,程素的情绪已稳定下来。
人人都觉得她半疯了,居然公然表达出对太后与庾家的不满,弃夫离家,在道观画地为牢。
其实程素心中明白得很,她看着眼前的英丽女子,惨淡一笑。
“娘子颇有谢四小姐当年风采。听说女郎如今为太后做事旁人如何挑唆,庾家明面上自是不会怀疑何氏的,但依庾氏父子的心性,岂肯放过一丝疑点,所以便让娘子私下来找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