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手拿千里镜,站在潼关城墙上看着不远处只余下万余老弱病残的安禄山军营地,忧心忡忡。
这千里镜是封常清送来的稀罕物件,居高临下没有遮挡能看到数里乃至十数里外的东西,十分适合据关而守观察敌情。
随从看到高仙芝忧虑,道:“叛军退走不是好事吗,将军为何反而更加忧愁?”
高仙芝叹了口气,沉重道:“安禄山既然已经造反,必定也知道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倘若拿不下长安,那日后死的便是他。叛军又兵强马壮,我等只是勉强占据地利方能抵挡一二。他抱着必死之心攻打潼关,局势又占优,为何会贸然撤退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撤兵是假,引诱咱们出关追击再反打一耙是真。”
随从疑惑道:“既然将军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计谋,那咱们固守潼关不出关就是了,为何还要为此忧愁呢?”
高仙芝眼中满是忧虑:“此计策不是为我而设,而是为那位而设啊,是守城还是出战,也由不得我做主,只要那位动了心,安禄山此计便成了。”
他们都知道那位指的是何人,一时之间,众人静默无声。
“尔等找个机会去寻封二吧,你们都是我的老部下,也是封二多年的同僚,他不会亏待了你们。”高仙芝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转身看向自己的几个老部下。
高仙芝得知圣人召边令诚入宫之后就起了给自己安排后事的心思,他与边令诚一向不睦,边令诚此人眼中有小利而无大义,心胸狭隘,必定会在圣人面前添油加醋抹黑他。
加上他的确数次抗旨不尊,从陕郡退到潼关也的确是不战而退,数罪相加恐怕落不着什么好。
“临到老了却出了这样的差错,我攒了一辈子的名声就这么毁了。”高仙芝自嘲道。
他如今依然认为李隆基哪怕对他不满,也只会罢免他的官职。
“将军,边监军回来了。”一人走上城墙禀告道,“他说圣人有旨意给您。”
“来者不善啊。”高仙芝感慨一声,脚下却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带着几个随从往军营方向赶回去。
未至主帐,看到营中那多出来的百余手持陌刀的陌刀手,高仙芝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心渐渐沉了下去。
高仙芝心中莫名生出来一丝明悟。
他要把命也一并搭在潼关了。
边令诚正盛气凌人地站在主帐之前,手握圣旨等着高仙芝。
“你延误军机,贪污军饷,陛下有旨,命我斩杀尔。”
高仙芝抬头怒视边令诚:“我擅自撤军,罪也,死罪我不敢否认。可说我贪污,实为诬也!”
高仙芝闭了闭眼,端起鸠酒一饮而尽。
李隆基的最后一个忠臣死了。
杀人者,李隆基。
李隆基亲自毁了最后一根支撑他江山的柱子。
“高仙芝死了?”
安禄山欣喜若狂,撑着臃肿的身体走到探子面前,浑浊的眼睛满是喜悦:“消息当真?”
探子亦是喜笑颜开,点头哈腰道:“潼关中许多人亲眼看到高仙芝喝下了那宦官端过去的毒酒。咱们的人打听到了消息,是圣人亲自下旨赐死了高仙芝,听说是因为高仙芝畏战龟缩不出,还贪污军饷。”
安禄山对着左右哈哈大笑:“真是昏君助我啊!”
他本来正犯愁高仙芝仰仗潼关地利龟缩不出,让他无从下口呢。没想到那个昏君还真心疼他这个胡儿,竟然做出临阵斩将这样的昏庸之事。
左右幕僚裨将也纷纷恭喜安禄山。
“咱们便可再往后撤军,并丢下辎重,放出假消息,就说咱们后方被朔方军所袭,咱们忙着撤兵回援。”一将给安禄山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