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总说这些讨厌的话,所以过去的很多时候,沈衔鹤都在想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怀有同样的心思,他怀疑、试探、心神不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后来,沈衔鹤不会生出这些妄想了,只是有时候又忍不住去想,他在那些姑娘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口无遮拦。
如今好了,他无情道修了一半,于是只留下那些欢愉的、明亮的、轻快的,再也不会为此苦恼了。
江御问他“师兄还没告诉我,你刚才与花见月说什么呢。”
沈衔鹤道“也没什么,花道友只是向我打听你小时候的事。”
江御“这有什么好打听的”
沈衔鹤轻声道“大概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喜欢一个人,想要知道他的过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沈衔鹤也愿意与旁人说说过去的事。
日后他不在了,江御忆起往昔,又要与谁说起呢
江御抬起手,摘去沈衔鹤头顶的一片落花,他低垂着头,望向沈衔鹤的眼睛,笑着问他“那师兄你都告诉她什么了”
沈衔鹤垂眸,踏过脚下的这一片半枯的落花与落叶,他缓缓说道“说你小时候便天赋出众,剑术超群,深得师父真传,那些年里,谯明山上的同门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御走在他身边,等他说完了,转头问他“师兄只说了这些”
沈衔鹤反问道“那还要说什么”
“唔”江御摸摸下巴,沉吟道,“师兄都记得什么呢”
他都记得什么
他好像全都记得。
沈衔鹤眸光微闪,脚步渐渐放慢。
长风吹过,头顶葱茏枝叶沙沙作响,晴朗天空被乌云遮蔽,一场大雨将至。
二十二年前,沈衔鹤的生父遭仇家所害,临死之际,将自己只有三岁大的独子沈衔鹤托付给好友徐奉明,此后的几年里,沈衔鹤都是太清宗宗主徐奉明唯一的弟子。
又过五载,徐奉明外出归来,带着一个七岁大的男童,男童是周国国君的幼子,身负剑骨,却天生痴傻,徐奉明拂去他灵台尘埃,收为二弟子,那男童正是江御。
徐奉明身体不大好,时常要闭关,出关后又要处理宗门事务。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太白峰上就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人。
他们互相照顾、论道切磋,沈衔鹤虽然比江御大了一岁,但是在剑道上的天赋却是不如他的,每次徐奉明匆匆传授他们剑道,江御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悟,而沈衔鹤往往要花上两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把其中精妙之处尽数理解。
沈衔鹤也不气馁,他踏踏实实地听从徐奉明的教诲,认真完成他每次留下课业,一刻不曾松懈,天道酬勤,多年后,比起自己天赋异禀的师弟,沈衔鹤也没有差许多。
太白峰上,皓月当空,泉水淙淙,前些时候沈衔鹤在后山救了一只断尾的狐狸,哪曾想这小狐狸伤好以后恩将仇报,沈衔鹤一时不查,它就把徐奉明种在院子里的金盏茶花啃去大半,然后一溜烟地窜进林子里,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这金盏茶花是徐奉明从万里之外的天苍山的带回来的,传闻为他一挚友所赠,他悉心照料多年,不见花开,闭关前还嘱咐沈衔鹤与江御帮他照顾点这花。
这下好了,不仅没有照顾好,还坏了许多。
沈衔鹤蹲在边上,小心捧起茶花的根茎,皱着张小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御走过来,看了一眼,丝毫没放在心上,语气轻松安慰沈衔鹤说“放心吧师兄,不过是几朵花罢了,师父不会怪你的。”
说完他弯下腰,几下把那些零落的花叶全都埋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