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份一直广受诟病,但爱丽丝在生活方面也没有什么旁的限制,不像阿尔弗雷德,尽管生母贵为公主,又是王储殿下的表兄弟,但被迫记为“不详”的生父甚至都不如她这样干脆不知道得好。至少人生道路不会被早早定死,永远都只能居于人下。
也不知道那个笨蛋这次回去后,会不会记得给她写信。
爱丽丝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呼吸着熟悉的松料香气,问起缪伊尔来此处的目的。
印象里,他一直都呆在王都的神学院执掌教鞭,就算偶尔离开,也是为了去各大教会巡查是否有违规之举。光论资排辈,爱丽丝就觉得小镇新来的神父绝对不会是缪伊尔。
缪伊尔似是对此事颇为烦恼,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不仅低敛眼帘下的眸色渐深,面容也越发肃穆。“前些年,教廷内部发生了些事,作为人事变动的一环,我被派来此处的教会无限期值守。”
爱丽丝眉尾一跳,瞬间瞪大双眼。
这几乎能算是实质上的流放了,除非是犯下违反教义的重大过错,不然谁也不会去为难一位几千几万年来都勤勉为教廷服务的资深神职人员,更何况缪伊尔还是异族,就算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也不会如此蛮横地下达处分。
爱丽丝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较于她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缪伊尔倒是很快调整过来,只淡淡扫过四周聚集的人群,轻声问爱丽丝“怎么会一个人出行”。
“我到镇上来采买生活必需品。”爱丽丝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说不好奇缪伊尔被“流放”的原因是假的,但无论如何,缪伊尔对爱丽丝来说都如父似兄,共同生活十数年的时光不会作假,她决定将这件事抛之脑后,除非对方主动提起,不然绝不再提。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缪伊尔就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爱丽丝的发顶,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心中的好奇。
“别担心,只是因为我的教育方针与教廷高层相悖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这话时全程都看着爱丽丝,蜜金色的眼瞳如浓稠香甜的蜂蜜,缓缓淌下足以麻痹猎物的甜蜜汁液。
爱丽丝只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双蜜金色的竖瞳捉住了,动弹不得地立在原地,任由缪伊尔本还轻柔覆在发顶的手掌慢慢滑下,在被松料清香完全包裹的披风内,用温热指节轻轻点在她发红发痒的眼尾,替她抹掉不知何时沾染在那处的细尘。
“不过我并不认为我养育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她只是比一般人怕生一些,又胆小一些。”
说话间,缪伊尔垂下的长羊耳随风翻动,露出布满粉色血管的内里,弯曲发亮的黑角也映射着烈阳投下的微光,柔和本就俊雅的面部线条。这分明是一副属于温和黑山羊的魔族特征,可他滑开的唇瓣内,却拥有两枚不属于食草动物的锐利尖牙,正毫不吝啬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如果连这点小缺点都不能包容的话,”缪伊尔笑着扶正自己的眼镜,似不经意地掀起眼帘,冷寒视线投向朗朗天空。“我想,或许他也是时候该离开那个位置了。”
爱丽丝从未见过缪伊尔那样的眼神,似穿越不少死地的老练战士,冰冷且无生气的瞳仁内映不出任何色彩,沉静得像是一潭混入大量浓墨造就的死水,粘稠且沉郁,贪婪地溢上土地,吞噬一切生的气息。
她有一瞬间被缪伊尔陌生的冰冷眼神怔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缪伊尔对教廷高层隐藏的不满。明明与她全然无关,可爱丽丝还是被对方周身冷厉的气场逼得又开始细微颤抖。
缪伊尔察觉到了,垂下的长羊耳微微晃动,仅一个眨眼就恢复往常模样,安慰似地伸手拍拍爱丽丝的肩,将披风让给她,慢慢打上牢固而漂亮的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