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长门街镇南侯府,宣旨的内官匆匆离去,正堂传出一阵动静。
“你还想抗旨不成”老侯爷猛一拍桌,那内力震得面上的摆件东摇西晃。
坐在右侧的锦衣妇人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回转。
有个身姿挺拔的青衫少年站在堂下,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穿了一身练功服,瞧着像是刚从演武场下来,神态甚是潇洒。
堂上的中年人仍在骂“说了让你别去,去了就别惹事,你非不听好端端的一场万花宴,你辱了人清白,转头就翻脸不认。我谢震没你这样的儿子”
谢砚面无表情地望着父亲,只说“后悔也晚了,不然你让我娘再生个小的”
手边的茶盏忽而掷出,谢砚漫不经心地偏了偏脑袋,瓷器碎了一地。
谢震怒道“你看看你看看,反了天了不过随军去了趟漠北,回来连他老子也不放眼里”
长公主李玉真揉了揉耳朵,实在受不了丈夫声如洪钟的指责。
她好声好气道“少珩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她悄悄朝谢砚打眼色,可他不领情。
“我哪儿敢不把威风凛凛的谢大将军放在眼里我不过是斩首有功,受了舅舅的赏。您老人家不服气,进宫让他收回成命便是,”谢砚顿了顿,又挑眉道,“哎,您不如顺带将这桩婚事也一并说了,请圣上三思,咱们皆大欢喜。”
李玉真这回也冷下脸来,“谢少珩,你在说什么胡话”
谢砚终于端正了姿态。
他正色,垂眸下视,朝二老规矩地作揖行礼“父亲、母亲,少珩已再三言明,万花宴只是一场意外。若圣上执意赐婚,我不得不遵旨从命,可此事到底非我所愿。”
谢震和李玉真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太好。
那日消息传回侯府,二人由惊转疑,从疑化叹。
他们自信谢砚的品行为人,知晓他绝非京都世家那些个浪荡公子,更从来没有寻花问柳的恶习。先是觉得荒谬,可问过宫里证实此事非虚,那姑娘的确衣衫不整地与谢砚纠缠在一起
皇后顾及谢家的颜面,本不想将此事闹大,由此并未深究。
谢震和李玉真弄清原委,也当是一场意外,二人已通过气,就算皇后不作为,可毕竟事关女子清誉,李玉真原打算找个妥帖的法子补偿顾念,哪怕认她作干女儿也无妨。
大家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谁知长平公主年幼冲动,回宫后将此事当乐子,先一步向皇帝“告了状”。
彼时宜贵妃正伴圣驾游园,正好将此事听了去,不知她与皇帝说了些什么,天子金口玉言,谢府等来了圣旨赐婚,此事覆水难收。
永宁公主清了清嗓子“少珩,你说此女心术不正,可却并无证据。旁的不说,空口白牙辱人品德可非君子。”
谢震深以为然,他附和道“你娘说得对,无论你有多不愿意,如今都得认命。还有,你更不得在外传扬那姑娘的闲话。”
谢砚轻轻蹙眉,暗忖了片刻,最后还是沉默。
李玉真见他不再言语,稍稍侧过脸看向老侯爷,二人好似心意互通那般迅速对了对眼色。
谢震沉下嗓,慢慢道“砚儿,近来御史台屡次参奏外戚干政,圣上因此不胜其烦,你我心知肚明,这所谓外戚咱们谢家就差被指名道姓写进奏折。”
谢砚本还在思虑万花宴上的龌龊,忽而听得谢震一番语重心长,即刻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地望向父亲。
谢震顿了顿,又道“你此次北伐有功,已有不少人来我面前说亲,你母亲也听到些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竟有人把媒做到了圣上跟前。你猜猜这些人背后究竟是皇后,又或是贵妃旁的也不说了,难不成你愿意将自己拖入皇权交易当中”
谢震言罢,李玉真迅速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她出身尊贵,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自然从小备受恩宠。
那年万花宴,先帝指着人群中的谢震对她道“谢将军可配吾儿”
李玉真红着脸不敢说话,二人成婚之初也并非能称作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