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一言似平地惊雷,苗氏和孙蓁脸色大变,姜离扬了扬眉,难道这两日大理寺找到了新的证据
唯有赵一铭面不改色,“大人此话何意”
乌檐覆雪,裴晏一袭月白鹤纹斗篷如寒松玉立,但他眉眼锋锐,目光似一柄寒气四溢的剑悬在赵一铭头顶,“要我在此地说”
赵一铭审视着裴晏,苗氏看看他,再看看裴晏道“裴大人,大理寺发现了什么不利铭儿的证据不成还请大人直言,说不定我能为铭儿作证。”
见状不对,苗氏吩咐下人避退,待廊上只有她们和大理寺的人后,赵一铭也凉凉道,“段严出事那夜,是我第一个发现他生了意外,也是我和虞梓谦先冲下去呼救,后来,更是我抬他上楼,我问心无愧”
裴晏穆然道“我何曾说你那夜杀人了”
赵一铭一愣,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生出了两份犹豫来,裴晏又道“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便请你解释解释,你给段严的丹丸是何作用你那夜陷入幻象之中,又到底看到了什么”
赵一铭眼皮一跳,定声问“什么丹丸”
裴晏看姜离一眼,一字不落地复述,“丹砂、雄黄、白矾、紫石英,牛黄、菟丝子,服用后神明开通、体力强健,有催情之效,长用等同服毒”
“曼陀罗、钟乳、硫磺、鹿茸、首乌,同是壮阳致幻之物,亦是慢性之毒。”
“龙涎香、缩砂、肉豆蔻、肉桂,米囊子可兴助阳事,看似壮精益元,但服此丹,会令人骨节欲酥,万念俱无,而后梦境迷离,宛入极乐。”
他语声一沉,“此物可令人上瘾,最终段严会嗜药成性,神志尽失,沦为行尸走肉不说,亦会油尽灯枯丧命,众人只以为是他自甘堕落,却不知那丹丸是你相赠。”
不等赵一铭辩解,他又道“九月十二,你在长安黑市一个名叫芪翊罗的夷族人手中买来此药,买之时,便已知道此丹丸可怕之处,此人如今已在大理寺衙门候着,可与你当面对质;九月十七前后,你将此物给了段严,段严初尝到此毒之妙,在十九那日与外室相会时,与她同用此毒,后来九月二十七,孙氏登门退亲,段家为了平息孙氏之怒,令人将那外室发卖去了梁州,案发后我们一直在找她下落,昨夜,她被带回了长安。”
裴晏语气平静,可落在众人耳中,却格外有种掷地有声之效,“不仅如此,最近三月,你明知段严对你多有打压之意,却还他走的颇近,这并非是你甘愿向他低头,是只有如此,你才能诱导他不断沦落,最终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十月初一,你为缉拿匪寇所受之伤还未愈,但你却以匪寇未尽之名,令段严于西市协查,但实际上,你带他去了西市的万宝赌坊,当日段严在赌坊内赢白银三百两,后来一月,他常以公务做掩护前往此地赌钱,万宝赌坊的老板交代,说你为了使段严尽兴,第一次的三百两白银是你自掏腰包做的彩头,段严是你半个上司不假,但你做人情却不做在明处,不过是因为你知他家中正帮他戒赌,而你不希望他改邪归正”
裴晏言辞详尽,人证俱全,听得苗氏与孙蓁胆战心惊。
苗氏殷切道“裴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铭儿性情纯直,段严又比他升得快,许是段严要他作陪呢还有那些丹丸,一听便是下九流的路子,但许多沉迷享乐的富贵子弟都沾过,段严放浪惯了,他若要铭儿替他找这些东西,铭儿不好推拒”
苗氏句句替赵一铭开脱,裴晏面不改色道“若是替段严行事,那他何以让那夷族人,特意加重丹丸中的米囊子之量我们已经让夷族人辨认了段府中找到的丹丸,他可以肯定,正是他按赵一铭要求,改了方量重做的那瓶。段严的外室玉娘也说,段严提过此药乃旁人孝敬,并非他自己命人寻找,段严没必要对此人撒谎。”
苗氏一时哑口,急急看向赵一铭,“铭儿”
孙蓁也白着脸唤,“表哥”
赵一铭冷笑一下,仍是镇定,“裴大人应知道,去岁段严立了大功,如今已高我一阶,再加上我知道他背后有段国公府、有肃王府倚仗,将来只会升的更快,那我自不想因为去岁与他争功而生嫌隙,于是今岁,我便想着法子弥补一二,对段严而言,如何弥补最行之有效那自然是投其所好”
他似笑非笑道“他好赌,我便让他赢的高兴,他喜声色犬马,那我便寻丹药为他助兴,自然,这些下九流之物上不得台面,可这在高门世家何等寻常不是每一家都像裴氏那般克己慎行光风霁月,若说赠些丹丸便是想神不知鬼不觉要他性命,那也太小题大做。何况段严是被刺死,我若谋划好了给他吃慢性毒药,又何必多此一举”
满长安皆知裴氏家训当首便是“克己慎行”四字,但经由赵一铭如此说来,莫名有了几分讽刺之感,裴晏倒不做怒,他静静道“若靠丹药,少则半载,多则年余,你等得起,你表妹等得起吗你那夜于幻象撒谎,是因为看到了孙姑娘吧”